锦阳长公主留了兰氏用了午膳,才放她回去,兰氏要走,李静宜自是要送出门去的,兰氏看着在自己身边笑语宴宴的外甥女,叹了口气道,“你能想得开,我跟你舅舅都放心了,你舅舅从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整整一宿都没有合眼,要不是知道你父亲亲自去了珠洲,只怕他也是要去的。”
“舅舅们疼静宜的心,静宜从小就知道的,”李静宜轻轻挽了兰氏的手臂,“其实换个角度看看,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了,起码叫我看清楚哪些才是自己的亲人,不然我还一直懵懂着呢。”
兰氏欣慰的看着李静宜,“你能这么想最好了,这凡事啊,最怕想不开,只要自己想开了,便什么也不怕了,”
她笑道,“不怕跟你实说,来的时候,我还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开解你,开解殿下,没想到你们比我想的要好许多,反倒将我吓了一跳,以后珠洲的事是我自己发梦呢!”
“这京城里跟舅母一样想法的人估计不在少数,”李静宜浅浅一笑,“就如舅母所说,我想开了,别人便奈何不了我。”
兰氏看着李静宜平静无波的脸庞,想到来时家里丈夫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到这样的李静宜,她倒宁愿她如田氏所说,是个移了性情,脾气孤拐的失婚妇人了。
李静宜不明白兰氏为什么瞬间没有刚才的轻松和笑容,但她不好追问,看着兰氏上了小轿出二门儿,便带着结香跟含笑回咸安院去。
“怎么样?来了半个多月了,还习惯不?”李静宜这次是特意将玲心跟珑意留在重华院,只带了结香跟含笑出来的。
含笑比结香开朗,平时话也多些,“习惯,奴婢跟着县主到京城,真的是开了眼了,原来以为到太太身边服侍已经是掉到福窝里了,没想到还有进天宫的好福气呢!”
“天宫?”可不是么,锦阳长公主府旁的没有,富贵是尽够了的,“你们啊,以后跟着我出门儿作客,比咱们府上更讲究的人家儿不少呢,便是安国侯府,也比这里底蕴更厚一些。”
含笑跟结香不懂“底蕴”是什么,但李静宜说要带她们出去,两个姑娘没有不喜欢的,含笑喜得立时要给李静宜行礼,“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县主!”
结香却在想另一桩事,她看四下无人,小声道,“县主,四年前奴婢还小,但是有幸跟着王太太到过京城一次,”
“噢,”这结香是有话要说了,李静宜一指路边的竹亭,“咱们去那边坐坐。”
等到了亭子里,李静宜叫小丫鬟去给自己泡茶过来,她则一指身边的竹凳,“你坐下跟我说。”
结香侧身坐了,小声道,“当时奴婢还不到十一,但许多事都能记得清了,太太也是看我还伶俐,才开恩带了奴婢进的京城。”
“这次奴婢一见伯夫人,觉得,觉得,”结香讷讷不知道该不该跟李静宜说旧主的家事,但是不说,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她是不是就是不忠了?
李静宜看着眉毛都要拧成一团的结香,“你是觉得承恩伯夫人比以前好相处了?”
“啊?县主怎么知道的?县主之前见过伯夫人?”结香吃惊的张大眼睛,旋即又找到了理由,她重重的点点头,“奴婢并不是要说旧主家的坏话,只是当初奴婢跟着太太回伯府的时候,她们,她们对太太……”
李静宜又笑了,“陈夫人是不是跟表姨母并不十分亲近,包括伯府的老夫人,对表姨母也没有多关心?”
这些都是李静宜意料中的,能将庶女卖了的嫡母嫡兄,便是王太太在回娘家,又能善待到哪里去?而且在珠洲时,王氏跟李静宜提起承恩伯府跟自己嫡母的态度,李静宜还历历在目。
“是,而且今天来的惠表小姐,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初因为她,如云小姐哭过好几回呢,奴婢记得清楚,惠表小姐说如云小姐,‘便是有个当官的爹,身上也脱不了铜臭气’,还说如云小姐是,是,”
若不是跟结香处的久了,知道她的为人,李静宜简直不敢相信那样的话是今天那个温柔可亲的王明惠说出来的,也是,当初荣岚不是比她更会讨人喜欢?“她还说什么?”
结香鼓了鼓嘴,咬牙道,“她还说王太太是贱婢所生的贱人,不过这话没当着王太太的面说,是奴婢去厨上帮太太催饭的时候,在园子里听她讲的,奴婢一直记着她的声音!”
“原来如此,”李静宜无声而笑,她抚了抚结香鬓边的碎发,“你做的对,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并不是在说旧主的坏话,而是担心我被人坑了,也担心旧主被人给坑了,不过以后啊,她们再见到表姨母,只怕得客气着些儿了,再不会有之前的事了。”
虽然在结香面前表现的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其实李静宜对今天所听到的话还是有些吃惊的,王氏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掩饰过跟娘家的不睦,即便是王氏跟方为民这些年夫妻和睦,可也不能否定,她是被娘家卖了的事实,就像王明惠说的那样,方为民这一代是做了官不错,但方家之前从商也是不能抹杀的事实,再加上方为民的相貌,李静宜轻叹一声,“走吧,母亲还等着我呢。”
荣岚在襄阳伯府作客的时候,听到了钦差云驰回京的消息,她努力抓紧刻花高背椅的扶手,才没有叫自己失态站起来,这个云驰,叫自己等的也太久了些。
襄阳伯夫人对这个消息没有多少感觉,笑道,“这次恩义侯出京的时候可是够久的了,都小半年儿了吧?回来了就好,咱们皇后娘娘可不用再担心了。”
“是啊,我离开珠洲的时候就听说钦差要回京了,只是没想到我都到京城这么久了,恩义侯才到京,”荣岚浅浅一笑,“当初父亲还想叫我随着钦差官舰一道儿进京呢,若真是那样,只怕要在路上多耽误好多时日呢。”
被荣岚一提醒,襄阳伯夫人才想起来,恩义侯这次代天宣慰,去的就是珠洲,宣慰的也是江南水师,“我倒是忘了,荣小姐一定是见过恩义侯了,说起这恩义侯,也算是京城里头一号贵公子了,”
“是啊?京城里还论这个啊,”荣岚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她可不相信范夫人会没来由的在几个未出阁的闺秀面前说起未婚的男人。
范玉琅已经等不得了,连连点头道,“荣小姐初到京城没听过也是正常,京城里谁不知道恩义侯文武双全,出身高贵,长的又好,”
她脸一红,向范夫人娇声道,“姑母说‘也算’,好像这满京城还有人比恩义侯强一样。”
这满京城像范玉琅这样的闺秀不知道有多少,范夫人横了侄女儿一眼,“谁说没有?你们表哥也不比云应初差到哪里?!”
“姑母您说什么呢?我表哥怎么能跟恩义侯比?简直,简直是,”范玉琅一下子就炸了毛,气的直跺脚,满京城谁不知道襄阳伯世子罗逸阳是个风流子,“表哥现在连个正经差使都没有,恩义侯不带在西北带过兵,如今还是钦差大人!”
虽然说自己儿子不比恩义侯差范夫人这个做娘的也有些心虚,但被侄女这么顶着鼻子说出来,又有些恼了,“钦差大人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他是国舅爷?西北带兵,那也是因为那边都是先前卫国公的旧部罢了,真以为是凭自己的本事领的兵?”
“那表哥呢?有姑丈在,他怎么不也领个差使做做呢?姑丈那么得皇上信任,怎么也没叫表哥领了去江南的差使?”在范玉琅看来,云驰地去江南其实就是在京城里呆烦了出去透透气的事儿,可这样的差使,不也没轮着罗逸阳么?
侄女儿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不依不饶的,范夫人有些恼了,“你这个孩子,胡说什么呢?代天宣慰是了不得的大事,岂是谁都可以去的?”
范玉琅这下更得意了,掩口笑道,“所以啊,这等大事,岂是表哥可以担得起的?除了恩义侯,我看京城里再没旁人可以了,皇上最是英明不过!”
荣岚看了半天,这范玉琅妥妥的就是云驰的迷妹,她刚想找个话题将这对姑侄给岔过去,就见范玉琅过来坐在她的身边,“人都说江南文风最盛,江南才子更是个个人品俊秀,荣小姐从江南来,可曾见过比云侯更好的男儿?”
啊?荣岚有些方了,她愕然的看了一眼已经满脸通红的范玉琳跟已经沉了脸的范夫人,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了,“呃,这个么,我一直不怎么出门,没什么见识,也没有想过这些,原来京城跟风气跟南边儿如此不同。”
范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不论真假,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态度,“玉琅你够了,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能这么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