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韩墨羽不得不开口,他们三人就这么在小姨家门口对峙,影响极为不好。
“我们不如换个地方谈,前边就是‘九号公园’,边赏景边说好了。”他头也不回地紧走,压抑着心中那股不耐烦。
蒋楠自是见好就收,紧随其身后。她一心把自己装得贴近墨羽喜欢的那种类型,但这番自以为是实在可笑。
一个人所喜欢的类型不过都是自己下的定义,真爱来临之时哪里还会如此挑剔?就如同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爱谁,就会包容谁,定制的那些苛刻条件自然无关紧要了。
千屈懒洋洋地跟在二人身后,脸色阴晴不定。她的确不放心这个女子与韩墨羽独处,要是韩少爷出了事,生意怎么办?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公务,她绝对不是担心那男人,也没有当电灯泡捣乱的意思。
在出双入对的情侣中,三人前后结伴的队伍显得很突兀。或许,他们之间实在显得不怎么亲密,井然的秩序渐渐就被打乱了,很快就有单身人士上前搭讪。
墨羽脸上满是不耐烦,面容又阴柔,脸上还挂着彩,当然没有女子会围上来;蒋楠则大不相同,她外貌甜美,笑容灿烂,引得那些单身男子都纷纷围着她转;反观千屈,容颜虽然精致但是眉目冷锐,浑身散发着威压,令人望而却步。
就这么被人群所冲散,蒋楠可要被急死了:这些人真是太碍事了!她多年没来大陆,当真习惯不了。如果墨羽因此讨厌自己,或者觉得被冷落,那今天她费劲心思地跟踪就全都没了意义。
挑着眉,缓缓越过前面被拖住的袁思羽,千屈难免有些幸灾乐祸:韩墨羽连影子都找不到了,不管这个袁小姐有何打算,也实现不了了。
那她乐得在这里放松下心情,毕竟,从明日开始就将难得清闲。
午间的日光疏疏落落地射入间,柳絮随风轻扬、飘然而下,与地上的光斑相互交缠。坐落于正中央的湖边,柳枝摇曳生姿,那逆光的身影恍若天使,完美的唇形间含着一片叶子,清越婉转的曲调飘向水面,波光粼粼,景面微动,似在为其伴舞。
在茫茫人海中相遇,若发生在他人身上,那一定是场完美的邂逅,可惜千屈再也不会被韩墨羽的表象所欺骗了。
那人就是面如天使,心如恶魔。她想起那次的奚落,就如同一根拔不出来的刺,时不时会隐隐作痛,可又无法消除。
韩墨羽双目紧闭,陶醉于风中,也不在意来人是谁。那神情,半是潇洒,半是魅惑,少了一些花花公子的轻佻,反倒多出些世人皆醒我独醉的自在。
从其唇间飘出的曲子虽是轻快明朗的,可却因他的存在给人一种魔音之感。
如同被蛊惑般,千屈想起那时莫笙在勿忘我中的轻灵舞步,心中一动……
听到身边有藤条抽地的声音,墨羽好奇地睁开双眼——
千屈手执柳条,深蓝色的裙摆荡起涟漪,乌黑的秀发随其旋转,那露出的白皙皮肤更显诱惑,双臂起伏带动着柳枝抽在地上,如同在为韩墨羽打拍子一般,步步生莲,声声押韵。
墨羽看得入神,忘了动唇,千屈却是还在兴头上,不满地问道:“怎么?韩大少又对我有意见不成?连伴乐都不愿意吗?”
对她那不客气的口吻感到很不舒服,韩墨羽第一次察觉:原来,他们就不曾心平气和地相处过。似乎,每次见面,除了争吵,再无其他。
他努力忽视心中那点不痛快,反常地沉默,没有去和千屈吵嘴,而是手指轻抚叶片,放于唇间再次吹响。
在人群稀少的湖畔上,悠扬的哨声,柔美的舞姿,两颗心似乎被艺术所牵线,拉得越来越近。
一曲奏罢,墨羽的唇都有些泛白,千屈也身子疲惫。二人坐在树下,分靠两旁,各自抬头望着那粗壮的枝桠和缝隙间的蓝天。
“跳得,不错。”因为长时间地吹奏,墨羽的声音略显干哑。
千屈偏过头,眼里掠过一次诧异。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人对自己的赞美呢,毒舌是变性子了吗?
听不到回答,墨羽也发觉刚才不该那么说的,马上又反口道:“咳……不过,和我吹的技术比起来,那就没什么看头了。”
千屈心中很是失望——刚才那句绝对是幻觉,她就知道韩墨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损人就好了,哪可能还夸她?她扯起嘴角,面带嘲讽地赞同道:“那是,谁比得过韩少爷吹牛的技术啊。”
被千屈反将一军,墨羽心中不太痛快。他站起身,挪到湖边坐下,低头看着水中倒映出来的影子,随后怔住了。
千屈心中暗自好笑,韩墨羽说不过就会跑啊,真是没劲啊!
宁千屈轻轻地踱步到他身后,本想把那人吓得跌进湖中,却发现他眼中的落寞,不禁心中一紧。
这样的韩墨羽,她见过两次了:第一回是孤峡岛的山洞中,第二回就是现在。
看到湖中倒映出来的另一个人影,墨羽回了神。他刚才又想起了望兰,因为那颗大树——
儿时曾待过的偏僻小村庄和那颗年迈的花心树,在墨羽的脑海中或许已经淡了印象,但那大致的轮廓却令其总是不断回想。当他在水面中看那树时,突然就有种熟悉感,就好像能从其中寻觅到儿时的踪迹,小小的他在树上,小小的望兰在树下……
“你,怎么了?”千屈知道面前的男人总是满腹心事。他有着太多秘密,性格也十分多变,或许就是那种神秘感和熟悉感令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接近。即使她明白,自己该离此人越远越好。
墨羽身子站直,嬉皮笑脸的,身体紧靠着千屈,低声回道:“没啊,呦,你这是在关心我?”说罢,他的头缓缓低下,鼻息扑打在千屈脸上,姿势暧昧至极。
因为身高差距而感到了压迫,千屈觉得这个角度很不对劲,她冷着脸往一边挪动,显出一丝戒备。
“噗嗤。”墨羽整个人和千屈擦肩而过,那眼神带着一丝不屑。“哈哈,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不屑?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千屈对墨羽的表情和话语感到莫名其妙。她发现,韩墨羽总是那么奇怪,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远处传来那人慵懒的声音:“宁大小姐,酒席上再见吧。”
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千屈的斗志也完全燃烧起来。除了这次的合作,还有小雨的下落,这些事都比研究韩墨羽重要多了。
墨羽往回走着,想起宁千屈因他的靠近而像极了炸毛的刺猬,嘴角就不由得往上勾——这个女人实在无需这么防备,他韩墨羽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会对一个如斯虚伪的女子感兴趣呢。
他在心底暗自讽刺,却不知这究竟是在鄙视宁千屈的做作,还是用来告诫自己不要动心。
“在想什么?墨羽,你不是谈生意去了吗,怎么在这儿呢?!”楚轻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霸道和怒气,让墨羽猝不及防。
神出鬼没!韩大少爷沉下了脸,眼里满是受伤,“又是他叫你来跟踪我吗?我为什么会在此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对于墨羽突然地怒火,轻黎不知该如何才能令其平复,只得轻描淡写地回道:“没有,我是来接你……”
“行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和蒋楠不同,我与你们二人间的感情也不同。我虽然躲不了你,但你再也得不到我的信任了。”
这只是巧合,轻黎那后半句话被墨羽打断。
他想反驳韩墨羽,他想说自己和蒋楠对其的感情是一样的,一样的啊!他还想说那个叫蒋楠的死女人怎么可以和他相提并论,她就是个贱人!
可惜,时机未到,所有的心里话都只能牢牢地封锁于心中。
“好了,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明白。老爷很想知道商谈的结果,先别闹脾气了,回家再说。”他思前想后,决定把韩飞鸿这道令牌亮出来。
墨羽皱着眉,他最讨厌楚轻黎总是一副大哥哥的口吻,好像自己有多么无理取闹,总要让他来宽容着、哄着。而且,这人最是喜欢用那个老头子来压自己。
还记得,少时的楚轻黎不是这样的,他性格偏冷,却总是对自己照顾有加。但从他遇到了蒋楠以后,轻黎对他就不似从前那么亲密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这二人陆续的背叛,他甚至怀疑蒋楠之所以会做那件事和这人脱不了关系。
墨羽想着过往那些乱如麻的事情,微微颌首,跟着楚轻黎上了车。
人群中的蒋楠透过缝隙,看到了一切。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初,楚轻黎居然会骗她。亏她像个傻子一般,被其玩弄于鼓掌之中,竟然还傻傻地以为那男人喜欢自己。
紧接着,她就一错再错,直到破坏了墨羽的创业计划,身败名裂之后,她才看清楚那人眼中爱慕的对象究竟是谁,才明白,她成为了那人的替罪羔羊!
蒋楠眼中的怨毒加深:自己改头换面,嗓音被毁,一切一切都和楚轻黎脱不了关系!呵,没关系,来日方长,这些帐他们慢慢算!
俗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千屈虽然不清楚这三人的过往,但他们各自的神情却都入了她的眼。
千屈心中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必须想办法赶紧调查到墨羽的全部经历!
回到家中,果不其然,宁骆峰对千屈的决定甚是恼火。
尽管,这人平时严肃冷静,可一旦发火却暴虐至极。连禄蓉这次都帮不了千屈,而且她也不认为同韩家合作会捞到好处。可以说,千屈这回是孤军作战。
“父亲,母亲,请听我说完。”千屈态度极为顺从,语气里的小心翼翼,让人有种心疼的感觉。
但宁骆峰是谁?如果在前几年,他还会认为自己把这个女儿教育好了,自己无需操心了。但是,打从她毕业以来就没消停过,哪一件事不是自作主张就下定论?
因此,尽管千屈在家人面前还维持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但宁老爷却已经在这几次谈生意的事上,发觉出这个女儿的伪装了。
千屈见二人都默不作声,便开始娓娓而谈。倘若不试一试,她怎会甘心放过这么好的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