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自发着实不懂这位义军之首的用意,但此时为了活命,也只好应和下来。
其实黄自发不同于张士诚,他没有驱逐鞑虏,复兴汉邦的梦想,他祈望的就是能够过上几天好日子,再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人。
很简单,但同样值得尊敬。
张士诚命亲兵再牵出一匹马让黄自发骑乘,张士诚走在最前头,黄自发紧跟其后作为向导。
对张士诚而言,一个黄自发并不是多么重要,更为关键的是他能起到的带头作用。一个县令降于农民军,不但没有被杀,反而得到恩惠和尊重,并且节节高升。
这对于苏北的各地官吏无疑是震动和感化。
而时间紧急的张士诚需要这个模范带头者。
义军经过兴化的大街小巷的时候,家家闭户,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张士诚的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这元廷是把他们丑化的多严重才会变成这样啊……
“黄大人。”张士诚回头问道,“这兴化城内现在还多有少粮食?”
“今年的收成不好,县内的粮仓只剩下前几年的五千石陈米和两千石粗粮了,望将军见谅,见谅……”黄自发下马道,“罪官恳请将军给兴化县的百姓留下一千石的陈米吧,要不然冬天又要饿死不少灾民了……”
“你的心意虽好,可你想想你从你县衙下发的救济粮中,县丞贪污,衙役克扣,百户盘剥,最后真正发到灾民手中的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张士诚叹了一口气。
“这……
“兴化有多少户人家?”张士诚又问。
“五千四百多户。”
“三弟。”张士诚招手唤来常遇春,“你将兴化的粮仓打开,按每户一石粮食,一家一家地发过去,给咱们留两千石口粮即可。”
“将…将军……”黄自发颤抖着胡子跪下,“俺替兴化的父老乡亲感谢将军,黄某愚笨,但也愿意在将军帐下效一点绵薄之力……”
“黄大人可愿在军中担任军粮调度?统筹放粮事宜?”
“愿意!当然愿意!”
张士诚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天师张将军,开仓放粮嘞——!”
“天师张将军,开仓放粮咯——!”
高高的呼声和锣鼓声响彻在兴化县城的上空,并没有多么悦耳,但在穷困潦倒的兴化百姓耳中如同。
“开……开仓放粮……”一个已经陌生的名词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苍天有眼啊!”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手捧着刚刚发到的陈米,眼角渗出了泪水。
“俺们不靠天,就靠咱们自己的双手。”一个通熟教义的小兵一边发放着粮食一边认真地说道,“张天师从来不叫俺们去向老天爷祈福,而是让俺们自己努力,靠自己才能吃饱饭,就像现在这样。”
“靠自己……?”
“对啊,俺们还有教义哩,俺念给你们听啊。”十几个小兵发完了整条街的粮食,一板一眼地认真说道:
“勤忠信义劳,人定胜天命!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众多领到粮食的人都愣住了,随机开始交头接耳。
“俺就觉得这个张将军说得有道理,俺们年年拜老天,日日拜老天,也没见的老天爷可怜过咱们,还不如跟着张将军干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小伙抢白道。
“你们怎敢对老天不敬?这可是要遭天谴的啊!”一个老儒杵着拐杖在地板上敲击。
很快就有人出言反对,“你这讲话不如放屁!俺唯一的一点粮食被那些蒙古人抢去的时候老天爷在哪儿呢?天谴?那他娘的谁来谴天?”
“俺爹娘,一家人饿死了一大半,只剩俺和俺妹了。”
那几个小兵对着那个青年安慰了几句,继续说道,“你们可不知道呢?张天师才是真正的神人,他不仅预言了黄河水灾和北边儿的红巾军,而且还能让天地变色,墙冒蓝光。”
“真是神人啊……”
“跟了张将军了!”
“走,跟张将军去搏一个荣华富贵出来。”
除了一些腐儒,大部分百姓都对三清教会持支持态度。
略微休整四个时辰后,张士诚率军从兴化县撤出。
张士诚的目的不是找一个安乐窝占山为王,他要洗劫整个苏北!迫使元军回援。
四个时辰前,张士诚的队伍不过五千人。四个时辰后,跟随张士诚走出的是一支过万的队伍。几乎所有无牵无挂的青壮年都跟着张士诚走了。
这一支带有浓厚地域色彩的军队也被称为泰兴军。
“全军整备一刻。”张士诚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挥鞭,“下一站,高邮!”
在行军路上,除了保持必要的警戒外,老教民纷纷自发地向新教民讲述教义和张士诚张天师那宛如神迹的往事。
那五千新教众的凝聚力迅速增强,除了军事素养实在太低,其余倒也勉强看得过去。
……
九月初九,洪泽知县投降,开仓放粮四千余石。
九月十一,宝应守备投降,蒙古知县被活捉凌迟。
九月十二,劝降无效后,一万泰兴军强攻高邮。
两天后,高邮知府自杀,蒙古千户被活捉之后弃市,高邮府解放。三十多个罪大恶极的蒙古贵族和大地主被公审,府内三万石粮食均数放出,共缴获二十八门元军火炮,泰兴军随即撤离。
仅仅十余日,张士诚趁着元军主力包围徐州府,小部分包围泰州府之际,几乎没有遇上一战之敌,横扫苏北苏中的十余个县城和近百个乡镇。
一共放出粮食近五万石,诛杀贪官污吏,地主恶霸百余人,信仰三清教会的教众随之增加至数万人之多,一时间,江浙行省的穷苦人民无不传颂张士诚之名。
消息传至盛昭耳中,本来就因精锐全军覆没而烦恼的他更加暴躁无常,攻城也是毫无章法,几天下来又损失了两千千人,虽说城内死伤总量也过三千,吕珍手臂中箭,潘元明右腿中刀,但总得来说依旧能坚持抵抗几日。
城内外的双方犹如两个奄奄一息的死敌,谋求着最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