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四万两的银票很快被投入苏北,依靠当地豪绅自发的宣传和家产的保证,袖楼银票的信誉度迅速上升,成为商人走货的一时之选。
张士诚随即下令任用大批有识之士为地方官吏和团练教头,表明自己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任用官吏和发行银票,他通过这样的方式,无形中将自己与苏北豪绅的利益牢牢绑在了一起。
若是照着这个势头,不出一年苏北义军实力必然飞升。
天有不测风云……
时间进入十一月,天气逐渐转寒,平章府邸中点起了炉火,木炭在用青石砖砌成的炉子中燃烧。
院落内几株树叶脱尽的梧桐在寒风中萧瑟地立着,满地的落叶堆了厚厚一层,随风飘起,随风落下。
议事会堂,一片肃静。
在座的众人有是几位义军将领,其余为一些乡绅。
他们一部分黑着脸,一语不发,一部分吓得直哆嗦,露出畏惧的神色,小声议论着。
坐在主位上的张士诚脸色也并不好看,眼神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地图,瞟向苏北的高邮府。
四天前,元军大将察罕贴木尔从河南江北杀出,带了三万新军和数万搬运粮食的民夫,在出其不意之下连破义军数县,将位于江浙西北部的高邮城团团包围。
此时,镇守高邮的是张士诚的三弟张士德和高邮知府黄自发,城内仅剩下不到五千义军,高邮近乎危在旦夕。
张士诚托着下巴,双眼紧密思考着解围的办法。
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所以张士诚不发话,也没有人敢多嘴。
很显然,有一部分乡绅不愿意与元军大队人马硬碰硬,对救援高邮的行动不是很赞同。
察罕贴木尔不同于之前的盛昭,月阔察儿之流,他原先历史中正儿八经元廷悍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在后来对阵徐达不落下风的义子——王保保。
“高邮,一定要救!”
张士诚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就算不说高邮沦陷后对刚刚起步的江浙义军有多么大的打击,单凭张士德被困在城内,也不能放弃救援。
除张士信外,他张士诚只有这一个弟弟了!
无论于公于私,高邮城都一定不能丢。
察罕贴木尔算个屁!悍将是吗?王保保是吗?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张士诚暗自下定决心,抬起头对众人说道:“元鞑看似军威盛大,实则疲于奔命,号令不通,不过为一个空架子。
“元军只有三万人,并没有多出我们,况且我们又不是没有创造过以少胜多的先例。泰州城下,淮安城内元鞑都被我们打得连连败退。只要诸位齐心协力,奋勇杀鞑,定能叫元虏有来无回!”
听了张士诚慷慨激昂的言辞,诸位将领和士绅虽然仍是担忧,但多少打起了一点儿信心,在张士诚下了逐客令后纷纷离去。
“李先生,你留一下。”张士诚叫住了李伯升。
他并不精通兵法,若说如何应对这对元末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父子,张士诚心里也没有底。
“大人。”李伯升回头施礼。
“如今大兵压境,三面包围高邮,先生可有良策?”张士诚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对天文地理颇有研究的李伯升沉吟片刻,诚恳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高邮府靠近水泽,多湖泊河流,我们可以利用船只将粮食和兵员补给送至城内,拖延时间。”
“想必那察罕帖木儿也应该有河南江北一带的乱子要剿,不可能死死盯着咱们高邮不放。其实这元廷早已是日落西山,坐吃山空,连粮食补给都成困难。等到粮食耗尽,他们自然就撤退了。”
“先生果然博学多才,好计策。”张士诚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觉得此计尚可。
“下官不敢当。”李伯升谦虚地说道,“大人不妨请青田刘先生询问二三,他曾经做过小官,懂得一些官场上的内幕。”
自从张士诚带兵北上,刘伯温和留在青田的义军继续发展教会。
自从海上霸主方国珍的弟弟方国瑛在青田病死,方国珍就亲自发动了数次对青田的进攻,被刘家家丁和赶来支援的张士诚部打退。
张士诚和刘伯温平日里也多书信往来,好几次的计谋都有刘伯温的智慧参杂于其中,两者的关系非但没有因为距离而淡化,反而更加紧密。
“如今算是碰到了真正的敌手,也该请刘先生出山了。”张士诚向门外喊道,“蓝玉,吩咐文书帮我起草一封信,请刘伯温先生来泰州一见。”
“得嘞!”
“五千弟兄在高邮受苦受累,咱们也不能闲着。”张士诚继而命令道,“命泰兴军全军整备,一个时辰后在泰州大东门集结!此外,淮安,宝应两地守军各抽调一半,叫常遇春和潘元明亲自领队,三路人马汇集于高邮城外!”
“是!”
夜晚,高邮城十里外。
三万元军同时扎营,绵延近五里地,声势浩大。
军营内没有随处可见的军妓,时时刻刻有人巡逻守卫,一片肃容。
这是察罕帖木儿和王保保的新军,元末罕见的一支像军队的元军。
中军大帐内,察罕帖木儿父子相对而坐。
“父亲,近日河南江北一带逆贼刘福通闹得愈加凶猛,为何俺们商丘守军还要抽调出来打苏北的张士诚?”年轻气盛的楞头小子王保保对这个问题疑惑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向父亲问个明白。
“小点声!”察罕帖木儿见四处无人,小声说道:
“如今负责围剿河南红匪的乃是大贵族答失八都鲁,他可是当今圣上的红人,所以咱们不能,也不可能和他抢剿匪副元帅这样一个能捞到不少油水的官位。”
“可是……俺们不都是为皇上做事吗?父亲武艺高强,能征善战,应该您担任此职才对啊?”十五岁的王保保此时还是个未经世事的愣头青,傻乎乎地问道。
“好了!”察罕帖木儿换上了一副不悦的神色,“抓紧睡觉,以后少和别人谈论这个!”
“是……”失望的王保保带着疑惑离开了中军大营。
“唉——,若真像你说得那样,举世无双的恩相又怎会被罢免?”察罕帖木儿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夜,重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