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院长耐着性子废了一通唇舌,说得口都干了,就想让封墨的思想稍微放宽一些,不要自己往死胡同钻。
封墨也难得的没有反驳,沉默地听着汤院长说了好久。
汤院长以为封墨听进去了,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结束通话,给封墨一点自己思考的空间和余地。
谁料,沉默许久的封墨忽然开了口——
“汤院长,你说我苛求太多,说我的感情是有目的性的,那我请教你一下,我要是不带着这样的目的性,那我去那个世界干什么?我学习这门课程干什么?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本来就是情感的需要,正常人的情感需要,这能用目的来形容吗?”
“你一直强调,要我换位思考,但是只有我一个人换位思考有用吗?我知道他们身在皇家,很多事身不由己,可他们有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过,他们欺骗我,利用我,伤害我的时候,我会有多难过吗?”
“也许当时我服软了,委屈求全赢得龙烨廷一时的信任,可这种信任能持续多久?一年,两年也许没有问题,那五年十年呢?当我强大和他并肩,威胁他的地位,让他寝食难安的时候,他还是会怀疑我,猜忌我,防备我,最后杀了我。既然结果都一样,我为什么不能提前结束这样的悲剧?”
“你光说我错了,可是你呢?汤院长,难道你就没有错?既然你是时空学院的院长,是我们的老师,那你就有辅导我们,教育我们的义务。可是,当龙烨廷给我毒酒的时候,你在哪里?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跟我说,封墨,你不要喝,你和龙烨廷好好商量好好说?你现在才告诉我说,我当时做错了,我应该怎么做,这算什么?事后诸葛亮?有意义吗?”
“我承认我爱自己比爱别人多,一个连自己的都爱护不好的人,他凭什么去爱别人?”
“你说我用极端的方式恨他们,报复他们,对,我就是要报复!我封墨心胸狭窄,自私任性,锱铢必较,有仇必报!若每个伤害别人的人都没有为他们做错的事付出代价,依旧过得逍遥快活,那还有公平可言吗?”
“所以,我并不觉得我有多大错!不管龙烨廷他们落得什么下场,那都是他们应得的!是他们负我在先!”
“要我一味地委屈自己成全别人,我做不到!我没那么圣父!我骨子里就是自私的,有所求有目的,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一个在我为之付出一切后还忍心怀疑我,放弃我,伤害我的人,只能说明他从来没有正视过我的付出和感情。汤院长,我封墨所求的感情必须是纯粹的,平等的,心意相通的,而不是靠服软靠委屈求全换来的!”
“……”
面对封墨的连珠炮弹,汤院长无语,敢情他刚刚所有的话都白说了!
最终,汤院长的心理辅导宣告失败,被封墨哽得吐血,在暴怒中关闭了时空通话隧道。
他和封墨的脑回路果然没在一个频道!
照封墨现在这种极端偏激的思想,汤院长百分之百肯定,他第二周目的课程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封墨第二周目的课程投生于皇家,母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他是德才兼备的皇长子,文武百官众望所归的储君人选。
同时,他也是六个皇弟和四个皇妹心目中最完美的兄长。
从小到大,皇弟皇妹们都爱跟在他屁股身后转,他教他们看书写字明理,教他们赋诗画画下棋,教他们骑马射箭练武。
他们犯了错要被父皇或者母妃惩罚,他要么陪他们一起罚,要么将他们护在身后帮他们说好话。
十多年来,他们的兄弟兄妹关系亲密无间。
“皇兄,谁要是欺负你,那就等于欺负我允淮,欺负我允淮者,杀无赦!”
“皇兄,你对我真好,你是允礼最最最喜欢的人,等允礼长大了,一定要保护皇兄,不让坏人欺负皇兄。”
“皇兄,你不要生气了,允克知道错了,允克保证,以后一定听皇兄的话,皇兄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皇兄,虽然我们不是一母所生,但在允烈的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好兄长。”
“皇兄,在允衡的心里,你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谁都没有资格跟你争。”
“皇兄,不管世人如何骂你,不理解你,我允战始终都相信你!”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真诚得不染尘埃。
他们是那么喜欢他这个皇兄,那么依赖他的照顾和陪伴。
可是封墨知道,他们的母妃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感,背后在他的皇弟们面前没少说他的坏话,也没少离间皇子们之间的兄弟感情。
终于有一日,允克和允衡因为他们的母妃撕破了脸皮。
起因是他们的父皇赏了允克母妃一颗罕见的夜明珠,允克母妃就在允衡母妃面前炫耀,说话酸里酸气,允衡母妃嫉妒气恼之余,和允克母妃吵起嘴来,最后越吵越凶,还厮打起来。
允克和允衡赶到,护母心切。允克见母妃被允衡母妃打了一巴掌,上前推了允衡母妃。
允衡见母妃被推倒在地,指责允克,兄弟两吵了半天,争了半天,最后拔剑相向!
兄弟的感情开始出现裂缝,一起找到封墨,让他评评理!
封墨夹在中间,自然不好偏袒谁,都说了他们各自做错的地方。
然而,封墨自认为公平的做法,允克和允衡看在眼里却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都觉得皇兄不站在自己这边,是有意偏袒另一方。
他们对皇兄的信任开始动摇了。
之后,两人和封墨之间的关系忽然就疏远了许多,两人也反目成仇。
在他们的影响下,其他皇弟和皇妹也开始离心,分成了三派,一派支持允克,一派支持允衡,一派中立。
皇弟们长大了,身后自然而然有了各自的支持者,在这些支持者的潜移默化下,他们不再安心当他们的皇子,慢慢有了野心,开始觊觎那个悬而未决的太子之位。
皇弟们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斗,背后阴招不断,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然而,朝中上呼声最高,最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却是封墨,而封墨也不推辞。
理所当然的,封墨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欲处置而后快。
还记得那日皇上下旨册立皇长子允墨为太子,皇弟们看起来似乎比他还高兴,邀他登上皇宫最高的楼台,频频朝他敬酒,歌舞作乐。
封墨是什么人?
酒杯刚到嘴边,他就知道里面下了少量可以让人出现幻觉的药物。
酒有问题,围坐在他身边的歌女有问题,就连楼台四周的木制护栏也被人动了手脚。
封墨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他们想制造他酒醉摔下楼台的假象。
望着眼前这一个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弟们,封墨嘲讽地笑了笑,一挥手,将歌女们尽数挥退。
楼台上,只剩下他和六位皇弟。
封墨握着酒壶走到护栏边上靠着,一身明黄的太子衣饰华丽贵气。
皇弟们见状,表情各异,目光若有似乎地定看向他身后的护栏。
“哈哈哈——”封墨眸色迷离地打量着他们,忽然仰头大笑。
笑声由一开始的疯狂逐渐低沉,悲伤,心寒。
他一手照顾着,呵护着长大的皇弟们,最终还是将他们的屠刀对准了他。
他们之间的手足之情轻薄如纸,风一吹就破了。
封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对他们有任何期待,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没有失望就没有痛。
但,他还是痛了。
“没想到到最后,我这个皇兄在你们的眼里还是抵不过一个太子之位。”封墨讽刺地举起酒壶晃了晃,“不错,连西域的迷幻药也能弄到,有本事,还真没辜负我从小到大对你们的教导。”
“皇兄,你——”
他们没想到皇兄早已看透,了然于胸,彼此眼中都是诧异。
封墨低眉,脚轻轻地踢了踢护栏,护栏摇摇晃晃:“这护栏也年久失修很多年了,这个楼台,还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皇兄,你说什么胡话呢?”允克讪讪地笑道。
允烈比较干脆:“皇兄,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们来此?”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要来?”封墨垂眸,懒洋洋地靠在护栏上,姿态潇洒,“你们可知,我为什么一定要当这个太子?”
“为什么?”允衡问他。
“因为你们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是我的手足同胞,我不忍心看着你们为了一个太子之位手足相残,我想让你们都活下来。可我没想到的是,你们竟会合起来想要我的命。”封墨幽冷一笑,“我们是兄弟,我是你们的兄长啊,我们的手足情谊还抵不过一个太子之位吗?”
他这话一出,皇弟们都沉默了,楼台上安静得只听得到风声。
封墨提起酒壶,兀自仰头喝了起来,周身萦绕着弄弄的悲郁:“最是无情帝王家,哈哈哈哈——也罢,也罢,既然你们已经忘记我们的兄弟情谊,既然你们想要我死,那我便成全你们吧。”
说完,封墨摔碎酒壶,身子朝后眼里一靠,护栏一断,整个人直直地摔下楼台,重重地落到地面……
“皇兄!”封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皇弟们的喊叫声。
至于他们的呼喊是真情还是假意,都不重要了。
封墨刚摔下楼台,他的贴身护卫拿着一封信上来,交到了皇子们的手中。
那封信上细细地交代着他死后,皇上和文武百官问起他的死因,他们该如何回答。
封墨给他们每个人都想好了退路!
太子册封之日便坠楼而亡,举国震惊,皇帝龙颜大怒,怀疑太子的死另有隐情,下令将皇子和歌女们全部羁押审问。
皇子们为求自保,每个人都按照封墨交代的话说了,六个人的话,没有半点矛盾和冲突,天衣无缝。
太子虽然死了,可他却五行中掌握着事情的走向和发展。
如此缜密的心思,如此周详的考量,如此细致的安排……
皇子们这才意识到,皇兄若是想动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凭他们的能力,根本没资格和皇兄争太子之位。
太子的死,勾起了他们很多很多的回忆,他们想起了小时候皇兄对他们的谆谆教导,想起了皇兄对他们的悉心照顾。
原本风起云涌的朝局,因为太子的死忽然之间风平浪静。
传说中可能发生的“七子夺嫡”没有发生,之后,皇子们为太子守孝三年,或请求调派边关,或赋闲在家不理朝局,或默默寻了个借口游历天下。
大臣们都以为皇子们因为太子的死,放弃了争夺太子之位的心思。
谁料,五年后,驻守边关的三皇子允衡举兵,很快便上演了“六龙夺嫡”的戏码。
为太子守孝,只是他们对太子心怀愧疚而已。
遗忘是人类的本能,当太子的死去的阴影在他们的心中淡去,一切又像从前一样,回到了历史既定的轮回中。
谁不渴望荣登帝位,一统江山?
封墨的死,只是让那些注定要发生的事推迟了五年而已,仅此而已,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第二周目的课,封墨成了最早回到时光星球的学生。
五十年的休假,封墨照例开启睡眠模式,一睡到底。
因为封墨的自杀行为再次触犯了规定,封墨再次被加罚一周目的课程,变成了九周目。
以前,大家觉得加罚一周目根本算不上惩罚,直到亲自感受了两周目的课程,大家才知加罚一周目对他们而言有多残忍。
一次又一次地重生历世,一次又一次地付出真心,却一次又一次被人辜负,被人伤害。
这种痛,他们都懂!
五十年的休假,转眼即过,封墨又一次在睡梦中被时空穿梭机扔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母体中,开始了他第三周目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