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唐锦夙兴致勃勃地亲自帮封墨布置房间,边布置边询问封墨的意思,问他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
封墨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着她,懒得搭腔,唐锦夙也不恼。
总之,封墨所有的用品都是最好的。
布置完后,唐锦夙又带封墨去做了几身新衣裳,还把她绣得丑丑的荷包送给封墨当钱袋,美其名曰礼丑情意重,让封墨不许嫌弃。
封墨看着钱袋上绣得歪歪扭扭的图案,难得蹙了蹙眉头,见过绣工差的,但没见过这么差的。
不过看在唐锦夙一番心意,封墨还是收下了。
自从封墨到了唐家,唐锦夙几乎每天都和封墨腻在一起,形影不离,不管去哪儿,唐锦夙都要带上封墨。
唐锦夙活泼开朗,是个小话唠,就算封墨不搭腔,她也能滔滔不绝说一大堆话,每天都把“锦墨”两个字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她的弟弟一样。
在封墨面前,唐锦夙也一直是姐姐的样子,照顾封墨比照顾她自己还仔细。
“锦墨,今天天冷了,多穿一件衣裳。”
“锦墨,奶娘说这果子性凉,吃了容易拉肚子,你少吃点。”
“锦墨,多吃点鱼,娘说了,多吃鱼聪明。”
“锦墨,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多加一条被子,要是冻坏了就不好了。”
“锦墨,那里滑,别从那里走。”
“锦墨,你手怎么了?怎么流血了?快让我看看……疼不疼啊?”
“……”
诸如此类的话,唐锦夙说过太多太多了,她是真的把他当弟弟看,当弟弟疼。
唐家上下都看得出来,唐家大小姐待唐锦墨那是真好,谁要是在她面前说锦墨半句不是,她马上跟人急。
唐锦夙对封墨这般照顾,免不了招人眼红,尤其唐锦夙的四个堂弟堂妹,看封墨特别不顺眼,有事没事总是找封墨的茬。
他们始终觉得封墨是个乡下小子,根本不配进唐家的大门。
那天,二房的堂弟唐锦余说他的纹龙玉佩不见了,怀疑是封墨偷的,带着他的胞弟唐锦兴和三房的堂弟唐锦哲、堂妹唐锦绣一起搜封墨的房间,在封墨的被褥底下搜到了那块玉佩。
封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演戏,懒得拆穿他们拙劣的诬陷伎俩,也懒得辩解。
唐锦余他们也不怕事大,拉着封墨去找唐老爷,声泪俱下地说纹龙玉佩是他外祖母留下来的东西,对他有多么重要,要唐老爷替他们做主。
正在午睡的唐锦夙听说了这事,立刻风风火火赶去前厅。
唐锦夙赶到的时候,封墨正跪在地上,管家举着鞭子准备要抽他。
唐锦夙一个健步冲上去,跳得高高的,一把就将管家手里的鞭子抢了,二话不说将封墨拽起来护在身后,不让他跪,也不让人碰他一根手指头。
唐锦余他们见状,咄咄相逼:“堂姐,你什么意思?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偷了我的纹龙玉佩,人证物证俱在,理应受到处罚,你这么包庇他太过分了吧。”
“胡说八道,锦墨才不是那种人!”唐锦夙不相信封墨会偷东西。
“东西都是从他房间里搜出来的,锦哲和锦绣都可以作证,玉佩要不是这小子偷的,难不成是玉佩自己长腿跑过去的?”唐锦余一副二流子模样,“堂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小心被这小子卖了。”
唐老爷坐在正堂的椅子上,看见自己的女儿,原本阴沉的脸色柔软了许多,索性就沉默不言,由着小辈们争辩了。
“说不定你的纹龙玉佩还真的自己长腿了,你要不要好好检查一下,看看玉佩有没有多出两条腿?要不然,我来帮你检查?”唐锦夙扬眉,接话接得极其自然,慢慢走到唐锦余身边,拿过纹龙玉佩低头作势细看,然后在唐锦余耳边压低声音嘀咕道,“唐锦余,你别太过分,你要再无理取闹诬陷锦墨,我就把你在外面借高利贷的事告诉你爹。”
唐锦余闻言,大惊:“你,你怎么知道?”
唐锦夙骄傲地仰头,指着纹龙玉佩的一个角用正常的声音说道:“锦余啊,你这纹龙玉佩还真长腿了,你看到没有,就在这儿。”
唐锦余的脸色微微一僵,迟疑片刻,顺势低头看向玉佩:“堂姐,我的玉佩哪里长腿了,你别胡说。好啦好啦,我错了行不行?我们就是想和锦墨亲近亲近,所以才和他开个玩笑,玉佩不是他偷的啦。”
既然唐锦余自己找台阶下,唐锦夙也不会揪着不放,双手叉腰,伸手戳了戳唐锦余的眉心:“你这小混蛋,成天就喜欢恶作剧,太过分了!玩笑归玩笑,但你们差点害锦墨吃鞭子,是不是该向锦墨说声对不起?”
“是是是,我们的玩笑开过头了,堂姐,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这不是吃醋吗?谁让你只带锦墨玩,不带我们玩呢,你太偏心了。”唐锦余开始走撒娇路线博同情,忽略了向锦墨道歉的话。
“谁让你们没有锦墨乖巧听话。”唐锦夙傲娇地说道,并没有忘记重点问题,“快,向锦墨道歉,要不然——”
唐锦夙的意思很明显,唐锦余,你要是不向锦墨道歉,我就把你借高利贷的事说出去。
唐锦余很怕唐锦夙将这事捅出去,暗自磨牙,最终还是服了软,走到封墨跟前,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大拽拽地说道:“锦墨弟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没事别老待在屋里,多和我们出去玩一玩嘛。”
说这话的时候,唐锦余手上极其用力,紧紧掐着封墨的肩膀,封墨觉得他的肩膀估计得紫了。
唐锦夙见苗头不对,上前将唐锦余拖开:“起开起开,别仗着个子高就欺负锦墨,该干嘛干嘛去。”
在唐锦夙的巧妙化解下,这场闹剧总算结束了。
大家走后,唐锦夙立马拉着封墨回房间,扒开封墨的领口看了看红通通的肩膀,心疼得不行:“唐锦余这个小混账,居然下这么重的手。锦墨,让你受委屈了。”
唐锦夙要给封墨擦点药水,封墨难得有些不自在:“不碍事。”
“都红了,还说不碍事。唐锦余的手劲儿我是知道的,一般人根本受不了。”唐锦夙一脸严肃,“你别动,这药必须擦。”
唐锦夙认准的事,谁都扭不过来,无奈,封墨只得任由她帮自己擦药。
“对了,以后你出门的时候记得上锁,别让人随随便便进你房间。”唐锦夙一边帮他擦药一边说,“唐锦余可不是什么好人,今天能诬赖你偷玉佩,明天指不定就诬赖你偷银子了,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肩膀上泛起丝丝凉意,痛感减轻了大半,封墨偏头看了看认真帮他擦药,边擦还边吹的唐锦夙,心里莫名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四年了,他来唐家已经整整四年了。
这四年来,不管他对唐锦夙的态度有多冷,唐锦夙都一如既往关心他,照顾他,凡事都为他考虑为他出头,容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偷玉佩的事,他以为唐锦夙或多或少都会问他一句,问是不是他偷的。
可是,唐锦夙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问。
她这是相信他吗?
“刚刚在前厅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玉佩是不是我偷的?”封墨迟疑了一下,淡淡地开了口。
唐锦夙闻言,歪着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因为我相信你啊,你一定不会偷东西的。”
因为我相信你。
熟悉的话,久违的话,却也是令他痛心的话,心底的某根弦忽然轻轻一颤。
“相信我?”
唐锦夙,你真的相信我吗?
“对啊。”
“你为什么相信我?”
“因为你是我弟弟啊。”唐锦夙放下药瓶,帮封墨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你平时不爱说话不爱笑不爱理人,但好歹我们也做了四年的姐弟了,我相信你的人品,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唐锦夙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有点小开心,锦墨难得主动跟她说话呢。
“你跟唐锦余说了什么?”封墨有些好奇,唐锦余明摆着是来找他麻烦的,怎么忽然间态度大变,乖乖走了。
“想知道?”唐锦夙笑得甜甜的,原来锦墨也有好奇心啊,还以为他打算天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发呆睡呢。
“嗯。”封墨轻轻颔首。
“你叫我声姐姐,我就告诉你。”
唐锦夙有点小忧伤,锦墨都来家里四年了,但从来没叫过她姐姐。
封墨:“……”
让他叫这个小丫头姐姐,他叫不出口。
“叫嘛,锦墨,你让我感受一下当姐姐的乐趣好不好?”唐锦夙见他今天似乎特别好说话,表情也不像之前那么冷,索性靠到封墨身上耍无赖,“叫嘛叫嘛叫嘛,我的好弟弟,我的好锦墨。”
封墨汗了,摆出冰山脸:“不说算,我想睡一会儿,你走吧。”
“不叫就不叫嘛,怎么还赶人呢。”唐锦夙撅起嘴巴,“好啦,告诉你啦,唐锦余之所以没为难你,是因为我手上有他的把柄。”
唐锦夙凑到封墨耳边将唐锦余借高利贷去赌坊的事跟他说了,让他别说出去。
“总之,上梁不正下梁歪,二叔什么德性,养两个儿子还是一样德性,我看二房的钱用不了几年就得被他们败光了……”唐锦夙感叹着,完全不像是平时骄纵蛮横的唐家大小姐。
这四年来,封墨除了成天被唐锦夙拖着陪吃陪喝陪玩外,其余时间要么关门睡觉,要么坐在花园发呆,他就想混混日子默默等死。
所以唐家的事他从来没过问过,也没关心过,对唐家的人事几乎一无所知。
眼下听唐锦夙这么一说,封墨忍不住开始审视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唐家大小姐。
这四年来,封墨对唐锦夙多少了解些,唐锦夙就像是个多面体,时而刁蛮任性,时而乖巧懂事,时而胆大妄为,时而心细如尘。
严格说起来,十四岁的唐锦夙在封墨眼里还只是个孩子,但真要办起事情来,唐锦夙却果断麻利,条理清晰,完全不是那个在唐老爷唐夫人和外人面前不讲道理耍小性子摆臭脸的唐家大小姐。
唐锦夙的心里,似乎藏着很多事。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封墨看着唐锦夙,认真地问道。
“什么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坚持要你爹娘收我为养子?”
唐锦夙眸色一转,歪着头想了想:“因为我想有个弟弟陪我玩嘛,你应该或多或少听人说过吧,娘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已经没办法再生孩子了。”
“只是这样?”封墨反问。
“不然呢?”唐锦夙耸耸肩膀,笑得纯真,“锦墨,我是真的很开心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你是我弟弟,这辈子唯一的弟弟。我打心底希望你能开心,真的。所以,你以后多笑一笑,多说说话好不好?”
封墨回望着唐锦夙,没再说话,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幅度,浅浅淡淡。
唐锦夙,你希望我开心,那你能让我开心吗?
封墨心里也一直以为唐锦夙是大小姐脾气发作,霸道任性,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加上身边又没有兄弟姐妹比较孤单,所以才坚持要认他当弟弟,也算是有个玩伴。
直到很多年以后,封墨用残忍的方式报复了唐锦夙,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回到时光星球,在时间记录仪上看到事情的全部后,他才知道原来在老管家家里见到他时,唐锦夙便已认出了他。
看似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神经大条的唐家大小姐其实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心思细腻,观察入微,过早的成熟,过早地深谙人性人心。
很多事,你都以为她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他她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明白。
唐锦夙不仅知道封墨是唐家的私生子,而且还知道她其实并不是唐老爷的亲生女儿,她的生父是母亲青梅竹马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