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个人活一个人死自然比两个人都死好多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道选择题。

东辰奕当然知道不能终止，就算可以终止，他又真的能阻止东辰瑶吗？

瑶瑶要救的人不是别人，是艾玛啊，是那个为了救海岛的人不惜把自己变成厉鬼的艾玛，是沃斯深爱的艾玛，是浅浅敬爱的嫂嫂，他怎么忍心看着艾玛魂飞魄散不能投生。

情感和理智都告诉他不能阻止，不是吗？

何况，他根本无法阻止，只能看着自己的妹妹去死。

沃斯当年看着浅浅去死的心情，东辰奕真的体会到了，难以言说的痛，心像被绞碎了一样。

“我知道，我的确不能阻止你救艾玛。”东辰奕放下筷子，认真地望着东辰瑶，态度坚决，“可是瑶瑶，我决不允许你整容！”

她要救艾玛，可以，他答应。

但她要整容，他真的无法接受。

“老大，我已经决定好了，我必须整容，我必须要变成艾玛的样子。”东辰瑶深呼吸，“我不能让艾玛活过来之后面对一张不是自己的脸，我也不想让沃斯哥哥一辈子面对我的脸，太膈应了。只有变成艾玛的样子，艾玛活过来以后才能和沃斯哥哥真真正正地在一起。”

东辰奕握紧拳头：“你以为你整了容，艾玛和沃斯就能开心幸福地在一起吗？我告诉你，他们不会，他们会因为你的死而内疚一辈子，一辈子都无法真正快乐，你明不明白？”

“不会的，他们不会知道是我救了艾玛的。那个疯道士说，从我用血供养艾玛魂魄的那一天开始，艾玛的意识就处于深度沉睡期，艾玛活过来以后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复活。”东辰瑶紧张地说道，“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是我救了艾玛，到时候只要编一个可信谎言就能圆过去。”

瑶瑶，你还真把所有的事都计划好了，什么都想到了。

听起来确实是个完美的计划，可是真的天衣无缝吗？

东辰奕心底压抑的情绪被挑起：“瑶瑶，你可知自己说出这些话有多残忍？你救了艾玛，变成了艾玛的样子，那你呢？你让我怎么向家里人交代，你让我跟他们说你去了哪里？”

东辰瑶脸色僵硬，心针扎一样难受：“我都计划好了，等我变成艾玛的样子后，我会制造一个事故，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然后，世上便再也没有东辰瑶。

彻底消失……

多么残忍的字眼。

东辰奕垂眸，气息压抑：“你为艾玛和沃斯想，可曾为家里人想过？你要是死了，没了，家里人该有多痛苦，你可知道？你让他们让我怎么面对失去你的现实？”

东辰瑶死咬嘴唇，望着东辰奕心痛的神情，说不出一个字。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伤了家人的心，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若家里人知道是自己救了艾玛，家里人面对长着她脸的艾玛，一定会更难受更痛苦，与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痛痛快快地痛一次就够了。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东辰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东辰奕微怒，“总之，整容的事你想都别想。”

“老大——”

“这件事没得商量！”东辰奕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以为整了容沃斯和家里人就察觉不出来了吗？艾玛的肉身已经腐化了，凭空冒出一个和艾玛一模一样的人，大家就不会起疑吗？灵魂可以变，容貌可以变，那身高身材呢？还有DNA呢？你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家里的人彼此都那么熟悉，都是人精，只要起了疑心，随便验一下DNA就能知道真相，整容真的有意义吗？

若瑶瑶变成了艾玛的样子，对东辰家族的人而言，就真的是彻彻底底失去她了。

但是，如果她还在，哪怕她的身体里住着的是艾玛的灵魂，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瑶瑶已经不在世上，家里人依旧可以开心地过日子，他一个人面对失去瑶瑶的现实就够了。

这样对沃斯和艾玛或许一点都不公平，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会因为瑶瑶的死而内疚，但至少他们在一起了，不是吗？

东辰奕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可他真的不忍心让全家人面对失去东辰瑶的痛苦。

更何况，整容要做好几次手术，瑶瑶现在用血供养艾玛的魂已经很虚弱了，要他再看着瑶瑶承受整容的痛，他不忍心，他做不到！

哪怕东辰瑶因此恨他，他也绝不同意！

“对，家里人确实都不是傻子，所以你以为我不整容家里人就不会发现异样吗？我和艾玛的性格喜好迥然不同，时间久了，家里人照样能察觉不对劲儿。既然整容与不整容都会被发现，结果都一样，那我为什么不整容？至少整容了，沃斯哥哥和艾玛在一起不会膈应。”

“不一样，如果你不整容，我完全可以跟家里人说你出了事故失忆了，性格喜好全变了。”东辰奕声音清冽，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东辰瑶，“再不济，我把真相告诉轻尘和归晚，只要有他们两个证明，谁会怀疑？我相信艾玛为了家里人的心情和感受，也会选择帮我瞒着大家的。”

“老大，你——”东辰瑶急了，也跟着站起身，“你一定要这么逼我吗？”

“瑶瑶，现在不是我在逼你，是你在逼我。”东辰奕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因为压抑而嘶哑，“是你在逼我面对不想面对的事，如果你坚持要整容，我就把真相告诉所有人。”

东辰瑶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老大在这件事上会这么坚持，这么强硬。

“你不会说的。”过了一会儿，东辰瑶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因为你现在根本不能终止我用血供养艾玛，你跟家里人说了，也只是让大家跟着难过罢了，你压根儿开不了口，也不忍心。”

东辰瑶了解他，老大很重感情，他宁可一个人承受痛苦，也不愿让大家跟着难受，否则他就不会来阻止自己整容了。

所以，老大的威胁没用。

东辰奕气结，这个时候她还反将自己一军。

“那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沃斯呢？”

东辰瑶心神一颤：“不可以！老大，你不能告诉他，一定不能让沃斯哥哥知道。”

沃斯哥哥要是知道了，不但不会开心，还会比现在更痛苦，她想救艾玛，就是希望沃斯哥哥能和艾玛团聚，开开心心地生活，而不是让他痛苦。

东辰奕见东辰瑶那般紧张，怔怔地看着她：“瑶瑶，你真的那么爱沃斯吗？为了沃斯，你真的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东辰瑶眼神迷离，垂眸傻傻地盯着地板，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容，那么凄然。

东辰瑶缓缓蹲到了地上，双手紧紧抱在双膝前，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回答：“是，我爱他，就像你爱浅浅姐一样。”

眼前的东辰瑶，像只可怜的小兽，抱着自己蜷在地上，那么地让人心疼。

听到东辰瑶的回答，东辰奕微微合眸，说不出一个字，感情这种东西，一旦陷进去，真的不由自主。

耳边是东辰瑶无力的声音——

“老大，我努力过了，也试过了，可是我真的忘不了沃斯哥哥，我忘不了他，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艾玛在世的时候，我知道她和沃斯哥哥很相爱，我和沃斯哥哥绝无可能，所以我躲得远远的，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从来没想过和沃斯哥哥有任何可能。”

“可是，突然有一天艾玛没了，离开了沃斯哥哥，无形中就像是给了我一种希望，一种可能。照顾沃斯哥哥的那段时间，我第一次冒出了想要和沃斯哥哥在一起的念头，甚至在心里还有一丝丝的高兴，幻想着有一天他会接受我，爱上我。”

“但想起艾玛时，我又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我怎么能那么坏，那么自私，那么卑鄙，艾玛没了，沃斯哥哥那么痛苦，我怎么能高兴，怎么能有那样的念头，怎么会想着要把沃斯哥哥抢走？为了救我的家人，艾玛都变成了厉鬼，我却想着要把她的丈夫抢走，我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人，特别对不起艾玛。”

“我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怕自己按耐不住做错事，没脸面对沃斯哥哥，所以选择远远地逃开。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沃斯哥哥是艾玛的，他是不会爱上我的，我死心吧。于是我试着和很多男人交往，和他们约会恋爱，也听妈咪和贝拉舅妈的话，相了很多次亲，我那么拼命，那么努力地想把沃斯从脑子里抹去，可偏偏越是想忘就越是忘不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痛恨这样的自己，可是我又好想见到沃斯，好想和他在一起。”

“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爱一个人，爱得这么煎熬这么痛苦，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