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蔺易胜继续道:“蔺家与穆家这些年来相处不太愉快,都是商场合作引起的,尤其最近这几年,几乎要断绝了来往,这些几大家族都是知道的。”
“可这和命案有什么关系?”杜笙不解地问。
蔺易胜道:“有一点你们不知道,爷爷这次八十大寿,没有邀请穆家。”
杜笙怔了怔,这个信息……
“六少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指我穆家因为没有收到邀请,就趁夜跑到青峦山来杀人吗?”穆黎断然出言,也不管杜笙和舒莞还在场,此时此刻,她最应该站在穆家的立场来说话。
蔺易胜抬眼看向她,眸中似乎含有千言万语,顿了顿,他对杜笙说:“杜队长,我刚刚就说了,这只是蔺家的各种不安的猜测,对与错,还需要警方查证。我们不过是想,多一种可能,多一个查案的方向。”
杜笙与舒婉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穆黎一眨不眨地看着蔺易胜,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他要这样说?他理应清楚,谁都有可能到蔺家杀人,唯独穆家不会。
如今穆家正处于生死攸关的时刻,做尽了一切也不过是希望能够缓和、挽救蔺穆两家的关系,试问,穆家有何理由杀蔺家家佣?又是怎么进入宅子的?
“现在监控还没有修复,说什么都只是猜测,我想,等监控修复了,或许就能有确凿的证据。”蔺易胜又说道,句句都意有所指。
杜笙点了点头,似乎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便看了舒莞一眼,舒莞冲他摇头,他便起身了,“六少,你所说的我们会去查证,感谢你百忙之中还特意回来。”
“都是应该的。蔺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劳烦警方多费心,尽早破案,时间越久,人心越慌。”蔺易胜也站了起来,说了些客套话。
“破案是我们的职责,这一点六少放心。六少应该还有事情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那我也就不留几位了,蔺远,送杜队长。”
“且留步,不必相送。”杜笙语气坚定,蔺远只好收回了脚步。
这时,穆黎道:“杜队长,舒老师,我有个问题想单独问一下蔺六少,能劳烦你们稍等我一会儿吗?”
杜笙与舒婉又是对视一眼,再看了看蔺易胜,见他没有反感拒绝的意思,便一言不发提步往外走去。
“你们都下去吧。”那两人走出会客厅后,蔺易胜又是交代在场的包括蔺远的几位家佣。
佣人应声,一众退去。
“阿黎……”
“你刚刚那些话究竟想表达什么?”穆黎漠然打断,无视蔺易胜眼中的柔光,冷冰冰地问。
蔺易胜沉了口气,道:“我想表达的是蔺家的意思,也是你所听到的意思。”
“这是人命,你们完全是在血口喷人!”
“你怎么就不懂呢?阿黎,这是蔺家的意思!”蔺易胜上前两步,站在穆黎跟前,握住她的双肩,望着她愤怒的双眸,耐心而诚恳地说,“你父亲这些年来,明着想和蔺家缓解关系,背地里却做了许多抵抗蔺家的事,爷爷早已震怒,一直忍着。”
“如今你又回来了,还当着其他家族的面,和大哥一同出现在寿宴上……这些都是蔺家不容许的,可你父亲还想方设法要曝光你与大哥的关系。你仔细想想,蔺家怎么可能不趁此机会,除掉穆家?”
“可这是人命,不是能随便污蔑的!”穆黎急呼,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
这模样叫蔺易胜看了心疼不已,忍不住要伸手去为她抚平紧皱的眉心,却被穆黎推开了。
穆黎背对着他,悲愤地说:“人命关天,死在你蔺家,你们一个个不想着怎么找出真凶,替死者伸张正义,却想利用这条人命栽赃陷害,再搭进一条人命?生命在你们眼中,就一文不值吗?”
不知为何,提到生命,就牵动了她心底最弱的那根弦。
五年前她在手术台上九死一生,却生下了一个死婴,蔺瑾谦不以为意,认为死了活该,穆德忠亦是嗤之以鼻……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生命可以弃之如敝屣。
蔺易胜看着她隐隐战栗的身影,心痛与无奈交织,可事到如今,除了接受现实,顺大势而为,又能如何?
尝试与洪流抗衡,结果只会落个被卷入漩涡,再没站立的机会。
“阿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刻意当着你的面告诉警察,一是想让你知道背后隐情,二是想把你置之事外。当着你的面说,你的反应他们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就会减少对你的怀疑。”
“穆家如果真的走到了尽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我不关心穆家是生是死,只要你没事儿就行,我去找过大哥,希望他能以丈夫的身份护你,可他漠不关心,我才这样做的。”
穆黎只觉得内心荒凉透顶,蔺瑾谦漠不关心也好,蔺易胜热切过度也罢,她并不在乎,她只认为可笑,却又笑不出来。
“阿黎!”蔺易胜见她似乎还不理解,急得握住她双肩,将她身体扳了过来,“穆家若是真要没了,你就随它去吧。穆德忠对你不曾尽过一日父亲职责,你没必要为他操心,这是穆家的悲剧,与你无关。”
穆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抬了抬眼,却发现眼皮沉重不堪,“你错了,阿胜,穆家的悲剧与我无关,却与我母亲有关。”
“就为了你母亲能入穆家吗?但穆家要是出事儿了,入穆家还有什么用?”
“所以穆家不能出事儿!”
“你!”蔺易胜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被穆黎的偏执气得说不出话。
穆黎推开蔺易胜的手,低声说着往外走去,“她生我养我,虽然一辈子性格懦弱被人拿捏,但始终是我母亲。在她生命的末尾,我没能尽孝报恩,这个心愿,我无论如何都要替她达成。”
母亲死心塌地的偏执她最清楚不过,她会完成,但至于入了穆家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变数,她便不会左右了。
蔺易胜愣愣地看着穆黎单薄的背影远去,久久不能回神——这个心愿,我无论如何都要替她达成——这句话像晨钟敲响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划破了清晨的静谧,在无边无际的空间里回荡。
……
车子平稳地往城中心驶去,一路上都静悄悄的,穆黎靠坐在副驾驶座上,恹恹的,舒莞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找话说。
一直到三人搭乘电梯回工作室,蔺易胜又打来了电话,沉默才被破解。
杜笙一接起电话就道出了来电人姓名,“我是杜笙,六少打电话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蔺易胜在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杜笙的衍生往穆黎身上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是和穆家有关的。
“感谢六少提醒,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随意又说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电梯恰好到达,杜笙却没急着往外走,侧身对穆黎说:“你们两家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蔺家竟然踩你们踩这么死?”
穆黎抬眼,斜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要说什么,低头从他身侧抢先出了电梯。
“先出吧,一会儿到办公室再说。”舒莞按着电梯开门键,把杜笙哄了出去。
杜笙出了电梯,拦住了急着往工作室走的舒莞,“刚刚蔺家六少打来电话,建议我们可以盯着穆黎,或许她会着急回穆家告状。”
舒莞抬眼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你要盯吗?”
“你觉得呢?”
“不要做无用功浪费时间。”
“你这么相信她?”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这已经偏离了查案的轨迹。”舒莞环凶,反问道,“换你是穆家的人,你会想通过杀害蔺家家佣的方式来报复吗?毕竟是生意场上的恩怨,牵扯到一个家佣不滑稽吗?”
嗤之以鼻后,舒莞大步往工作室走,接着又被杜笙揪了回来:“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蔺家踩穆家踩这么死,到底是为什么?单纯的家族斗争想铲除穆家,还是贼喊捉贼?”
……
穆黎下班后直奔梨花溪。
从青峦山回来后,基本上就暂时没事儿了,舒莞和杜笙在她办公室商讨了一会儿案情,杜笙就回了警局,舒莞又继续忙其他的。
反而是她,闲下来越想越慌。
倘若穆家真被冠上了杀人的罪名,穆德忠必然要反击,而最有杀伤力的反击方式,就是揭露她与蔺瑾谦的这段隐婚关系,用她嫁入蔺家却遭绑架侵害的过往诋毁蔺家。
穆德忠完全有可能这么做,可她不能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回到梨花溪,家佣早已为她备好了晚餐,她没有心情吃,问了蔺瑾谦的下落,就飞快地去往他书房。
她记得从青峦山回来后,他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如今必须要问个清楚。
叩门三声,门内传来“请进”,穆黎推门而入,竟是没有锁。
蔺瑾谦站在窗前,端着一杯清茶,眺望着因入冬而枯萎的树丛,悠悠地说:“来得比我预想的快。”
穆黎一怔,脚步顿住,他知道她会来找他?
“跟着去查案了?”又是淡淡一问,他端起紫砂小茶杯,扬首一饮而尽,仿佛喝的是酒,少了平日里品茶的闲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