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轻轻地落地,轻轻地啪叽响。泉月烨吹吹自己红肿的手,他看了眼雨宫夫人那张成了泡烂的水蜜桃般的脸,整个肿大起来,肉眼可见淤青和血丝。
泉月烨心情开始愉快起来。
他死后,家里人就劝着他有什么脾气发出来就好。憋着不舒服反而对肉体的保存度有害。泉月烨虽然是答应,但还是保持生前的样子做一个好宝宝,除非有些人非要在他面前作死。
雨宫夫人脸朝地还不知道如今怎么样。
泉月烨是不管了。
倒是现场寂静一片。他左顾右盼像是好奇的小鼹鼠。
夜月犬一郎反应最快,抓住泉月烨的后衣领将人往自己队伍中心一丢,充满歉意点头意思意思,“对不住了,他还是一个孩子啊。”
潜台词:他还是一个孩子啊,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全员一机灵。
电光石火之间,全队整体蹭蹭往后撤退。雨宫晴山眨眼皮的功夫,一群人已经走过了长廊,收拾好了泉月烨的作业。等他意识到要说话讨回公道时,一群人已经开始消失在楼梯口。等到追上楼梯口,趴在窗户边上看,这帮子人已经乖巧可爱带着一米六五大龄孩子泉月烨上了专车,一溜烟儿没影了。
剩下闻风而来的保安和雨宫一家面面相觑。
“晴山……”雨宫夫人含糊不清,眼泪鼻涕都落在衣服上。她在老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伸出手企图去抓雨宫晴山的手,却落了一个空。
雨宫晴山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死老鼠。
车上,雾天狗哈哈大笑。他拍着自己的大腿,爽快说道:“哈哈哈哈厉害厉害,打得好打得好。泉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心中的……”
话还没有说完,夜月犬一郎恶狠狠地瞪了雾天狗一眼。
雾天狗识相地闭嘴。
夜月犬一郎看着泉月坐在位子上,叹口气,“下一次不要这么冲动了。”泉月烨没有理会他,他只觉得打完一串连环巴掌内心特别爽。
不过泉月烨也缓过来自己的举动可能会给鸿鹄志气惹麻烦,转头看着夜月犬一郎思考怎么安慰一下这位要给自己收拾残局的监护人。
在法院打人后果还是比较严重的,严肃处理可以说是蔑视法律、无视政府。夜月犬一郎却专心致志将泉月烨的双手捞起来看,他将每一根手指头都看过去,拿来伤药给泉月烨上了一遍说道:“你还没有成年,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们大人来做……如果有下次,不要那么冲动了。”
话里话外半点都没有责怪泉月烨的意思。
对于夜月犬一郎来说,完全不会担心被事后责问。在当事人离开现场后,如果雨宫一家想要拿着把柄说事情,务必要先走流程拿到法院的监控录像。监控中固然有将泉月烨掌掴的一幕拍摄清楚,可同时也记录了雨宫夫人那番三观颠倒的言论。
他们的争论点和核心矛盾是在雨宫花的案子上。
雨宫夫人是攀附雨宫晴山的菟丝子。只要雨宫晴山想,他可以随时将雨宫夫人的名号拿走,送给自己看中的听话女人。
但雨宫花只有一个。
“你不怪我?”泉月烨有点兴趣,“今天情况怎么样。”
“和我们想的一样。”谈起这个夜月犬一郎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们坚持不妥协不协调,一定要把案子打到底。另外一方面,他们所有人又被雨宫晴山的态度和方式恶心到了。
雨宫晴山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无辜慈父的样子,言语温和,却句句暗指峰田实年少时风流,并且为自己的女儿道歉。
“非常抱歉,我一直以来都忽视了女儿的教育。可能是因为工作忙碌没有时间陪伴她,她才会做出这种举动吧。”
“都是我的错,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葡萄汁英雄愿意管教这孩子,我是非常乐意的……但是作为父亲,我不太愿意十二岁的女孩和陌生的成年男性独处过久,请您也谅解。毕竟您早年那些传闻不太让人能够接受。”
想起雨宫晴山所说的话,峰田实紧紧地握住手。
窗外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是打开窗户便能看到漫山遍野的红色、黄色,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水汽,正对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句话。
等到车开回鸿鹄志气总部时,雨随着一声惊雷泼洒下来,地上被炸开一道道小雨洼,鞋子上裤子上都是小泥点。夜月犬一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泉月烨遮雨,他们跑到后门进去。
峰田实将外套翻过来顶在脑袋上,准备跑回去。他透过朦胧的水汽,看见一柄小白伞砰砰砰从楼上跑下来。
雨宫花小脸红扑扑的,风女和唐泽天然帮她好好打扮一番过了,整个人比刚来鸿鹄志气要阳光些。她打着一把白底红花印的小雨伞走到峰田实的面前,踮起脚尖努力地遮住峰田实头上一片天空。
“我……”她有一些不好意思,脸上的小酒窝都藏不住了。“我今天测试得了满分。”
两个小辫子都翘起来了。
她还是一个小孩子。
峰田实肩膀一松,他用手摸了摸雨宫花的脑袋,车上的丧气一扫而空,“雨宫果然和我想得一样厉害呀。”
雨宫花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峰田实。
像星星。
峰田实忽然想起他和雨宫花初遇的那个晚上,也是一个下雨天。那天是他负责在街上巡逻的,另外一个队友去洗手间半天没有回来,他就去便利店附近转转。
然后他遇到雨宫花。
她脸上脏兮兮的,披头散发,双手攥着衣服的扣子和下摆,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峰田实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发现这个孩子原来一直打赤脚。
才只有八岁吧。峰田实当时猜测,看上去真的太小了一点。
出于职业英雄的本能,他蹲下来对雨宫花询问道:“那个……我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吗?”
雨宫花张张嘴巴,她虽然穿着一件雨衣,但没有把兜帽戴上,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她的声音沙哑,细如砂砾从指间漏下的作响,“你是英雄吗?”
“你是英雄吗?”
“是英雄吗?”
她的声音太过急切,又太恳求,不像是哭腔,又像是在哭。雨宫花的声音在那一刻像是被雨水浇灭的最后一点星火,在灰烬中闪烁着红光。
“是啊,我是英雄。”峰田实说道:“我是职业英雄,小妹妹……”他的眼睛骤然瞪大,牙关要紧,看见了世界上最邪恶之物的存在。
雨宫花松开了抓着衣服的手。
风轻轻地吹开她绷断扣子的雨衣,露出里面带有成人意味的贴身之物。
那一刻,雨宫花没有哭,同样她的眼睛里没有星光。
“葡萄汁英雄?”夜月犬一郎看着站在磅礴大雨中的两人招招手,“快点过来吧。”
峰田实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蹲下来,忽然将雨宫花抱在怀里。雨伞上的水珠乱蹦跶,雨宫花却咯咯咯地笑起来。她一手抱着峰田实的脖子,一手打着伞。
“葡萄哥哥。”
“嗯。”
“葡萄哥哥。”
“我在。”
“葡萄哥哥。”峰田实很少听到雨宫花这么叫自己,他这两年其实很少听到雨宫花的笑声。
如果可以,他想要让这个孩子一直笑下去。
“我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