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长林丘,郑胡一行就这样疾行了两日,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新郑的轮廓。
跃出地平线,映眼帘的,先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影;之后,片刻之间,便在那水面上冒出一座巍峨至极的雄城,在朝阳的照射下,高耸的城墙成为一片巨大的黑影,屹立在天地的尽头,连绵起伏看不到边际,给人以厚实之感。这便是郑国国都——新郑。
新郑坐落在长河的分叉之处,这条贯穿整个中原大地,宽阔无边滔滔不绝的母亲河,不但养育了这里的新郑人,还成为了新郑的天然凭依。长河,名里有个“长”字,它确实是这整个中原大地上最长最大的河流。它由极西的汉川之巅天池之处,倾泻而下,一路向东奔腾横穿列国,期间分流无数,终于在东海之滨、吴鲁两国交界之处汇入大海。
因此,中原便有了一句谚语:天下之水皆出于长河。这是一条天下人的母亲河。此河宽广,站在岸边,如面对浩瀚大洋一望无际,看不到对岸。自古以来,无有人能在此河架桥,实在是水流湍急河道太宽,非凡人所能搭建。两河通行,皆靠船只。
如果说嵌于崔巍汉川之上的镇川关,是天下第一雄关。那么这依靠长河天堑的新郑,便是天下最牢固的城池,绝难攻破。这中原第一大河,在新郑城身后分叉开来,如同一道护城河,把新郑城环绕起来,远远的看去,天地之间鸿蒙一片大河汤汤,建在大河分叉之处的新郑城,好似水面之上唯一一片土地,如梦似幻很是壮观。
新郑本不是郑国国都,立城方才百年。建城之初,因新郑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建城以后从无陷落,且依水之便农耕发达,吸引到了大量流民来此安家落户,这小城竟是几年之间迅速富庶壮大起来。之后,更是建起码头开拓航道,水运兴旺直通天下列国,从而天下能工巧匠、商贾游人纷至沓来。一时间这新郑便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俨然成为了天下一等一的大都会。从此,郑国便迁都至此,更名新郑。
这新郑看似近在眼前,郑胡等人却是骑行好一阵子,才抵达城下。在靠陆地一面的正门前,新郑也挖出了一条护城河,此濠虽不及长河那般浩瀚无边,却也是规模宏大,足足宽达六百尺,南北连通长河,引入长河之水,使得新郑固若金汤。
才一靠近,还未跑至新郑城下,远远便见得护城河畔,站着一大群衣衫褴褛之人,隔岸冲着城楼上大喊大叫,甚至还有人投掷石块,砸入水中噗通作响。仔细一看,这群人正是溃逃至此的栾裕一众门客。他们狼狈不堪,惶惶不安,因为进不了城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惊而惧,惧而急,急而怒。他们渐渐失去理智,为了进城,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城墙之上,卫士林立,却是对墙下不闻不问。此时正值晨时,本是开城之时,城门却吊桥拉起大门紧闭,俨然一副闭门紧守的模样。
郑胡给众人使了一个眼色,先行跳下马来,一行人便随之下马,缓步前行。他们在快至新郑时,已按郑胡之计,将宝驹藏于隐蔽之处,换骑上缴获的劣马,还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看不清面容。
郑胡让记季走在最前面,卫平藏于人群中,如此,众人跟随。
此时他们靠近,顿时让早已成为惊弓之鸟的众门客一阵惊惧,人群立刻喧哗起来。等到看清来者和他们一样,衣衫褴褛满脸血污面容肮脏,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顿时放松下来。人群里甚至有几个与记季熟稔之人,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记季,便面露喜色的迎了上来。毕竟郑胡来前特意让记季洗了把脸,整理的干净些,想认不出也难。
记季走在最前,郑胡紧跟其身后,他将一把锋利短匕藏于袖中,抵住记季后背,只要其一有异动,便将短匕捅入其心。
记季只觉得芒刺在背手脚冰凉,却还要保持淡然神态,不能让昔日同袍看出一点端倪,否则性命不保。他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一半是因为伤势,一半是因为他害怕的小腿肚儿直打颤。
好在众门客皆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有怀疑太多。两边人群刚刚汇合,记季未来得及与同袍寒嘘,城楼上一声大喝,便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汝等还不散去,小心本将军利箭无眼!”
郑胡顺着声音抬头望去,便见着城阙之上,立着一魁梧胖汉,腆着个大肚腩,手扶女墙,睥睨而视。他声如破锣,刺耳难听。喊完话以后,还朝着一众门客方向吐了口唾沫。
“牛先!若无上大夫提拔,你安能得城门校尉之职,如何能有今日?!如今却如此对待我等,只要见着上大夫,我等定要你好看!”人群中有识得胖汉之人,推开人群,站了出来,遥指胖汉破口大骂。一副要剥其皮,喋其肉的模样。
牛先嘿嘿怪笑,开口说道:“上大夫要本将严守城门,不可放任何可疑之徒入内,汝等可有通关符契?若是没有,恕本将军爱莫能助啊。”
“牛先!当初出城,可是你放的行!你当知我等是上大夫府上门客!如今如此作态,我看你是在故意为难我等!”怒骂之人,刚一说完,四下附和之声顿时响起一片。
牛先哈哈大笑,毫不犹豫的承认,说道:“乃公却是为难汝等!昔日汝等在乃公面前耀武扬威,今日如何?!恩?!乃公也是士人,岂容汝等小视!现今我妹已贵为上大夫之妾,我即便是为难汝等,汝等又能耐我何?!”
“就你?牛先小儿,不过庶出之辈,也敢妄称士人!我呸!”说罢,那人便哈哈大笑起来,墙下笑声一片。
这句话可是说到牛先的痛处了,因为庶出,他不得继承爵位,还被人小瞧。如今好不容易把同胞妹送到栾裕房中,换来这城门校尉的位置,却被如此嘲笑,他安能不怒?
“小儿,吾看你是找死!”牛先,面目狰狞大声喝道,随后一把夺过边上卫士手中的弓箭,抬手一箭,便射中怒骂之人。那人捂住胸口,惨叫一声,倒地而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