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为将者不应身先士卒,这些话庄江听了无数遍了。但是,知道归知道,他还是喜欢白刃相搏。那种施展自身武艺、驰骋沙场的感觉,如同烈酒,让人上瘾,不可自拔。自从第一次领兵冲击敌阵、一马当先率军破敌之后,他就渴望着,用自己的双手与勇武,率领众人建功立业。此后他每一次战斗都冲锋在前,仿佛永远不知恐惧为何物一般,给麾下士卒无限的勇气。
这种感觉,在他从上将军郑龙手中接过灵器避矢甲,无惧冷箭流矢之后,达到了顶峰。只要不怕战场上阴暗处射出的夺命飞箭,凭借自己的武艺,他又有什么可惧的呢?
所以,虽然庄江以三军为重,没有主动出击,但在伍延冲破前军杀向他的时候,他不惊反喜,挺戟迎上。
一击之后,两人错身而过,随后拍马回转,遥对相持。只见庄江一手持缰一手持戟,傲立马上,一副随时准备再战的模样;只是没人发现,他持戟的手自然下垂,微微有些发抖。
而伍延却稳坐马上,纹丝不动,他望着庄江面露稍许惊讶,开战至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正面接下他一招。顿时,伍延战意昂扬,他一挥长殳哈哈大笑,说道:“我还以为郑军皆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原来亦有壮士!”
庄江正在悄悄活动手指,让发麻的双手恢复知觉,闻言冷哼一声,说道:“狂妄之徒!”
伍延咧嘴一笑,他一挥马缰,夹紧马肚,催马奔来,眨眼之间就到庄江面前,口中大喝道:“多说无益,来战个痛快!”而后,单手举殳,照着庄江面门凌空砸下!
这一击,声势浩大,夹杂着奔马之力,犹如魔神降世,仿佛要开山碎石。
但是,庄江全然不惧,他不闪不避,面朝伍延,迎着狂风,怒目圆瞪,须发皆张,举戟对攻,照着伍延胸口就是一刺,俨然一副以命换命的强悍模样。
终于,这两人战到了一起!
两人武器相撞,金铁相交之下,声音洪亮如钟鸣,随着“当!”的一声巨响,音浪袭过,传遍整个战场,空气都为之一窒。然而场中两人不为所动,一击之后,庄江转戟,横刃攀上长殳,企图将长殳勾下。见此,伍延冷哼一声,一抖手腕,反向旋转长殳,要用殳头上突起的尖刺将长戟弹开。长殳旋转之下,长戟横刃松脱开来,刃尖划过殳头,精铁刮擦,火花四溢,声音尖锐刺耳,令人难以忍受,周围士卒纷纷用手捂上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一击不成,交错而过,但两人都想尾随追击,竟不约而同的拉缰回马,结果两人又迎面对了一击。于是,他们就这么双方马头对着马尾,形成一个狭小的圆圈,在原地旋转起来,俩人斜侧着身子,挥舞各自兵器,你来我往,互相拼击,一时之间飞沙走石,声震九霄,闻者无不色变。
此刻,伍延是越打越惊讶,他发现,庄江虽力气不及自己,但其戟法实在精妙绝伦,一劈一刺一勾一啄之间,招招致命,有返璞归真之感。虽然他以一力降十会,尽数破解了庄江的招数,但自己也要护着怀中的申公子,因此施展不便,力道无法尽出,碎城无法使用。一时之间,伍延竟拿庄江毫无办法,奈何不了他。
本想突袭中军,阵斩敌将,以此动摇郑军军心,不想却让自己深陷囹圄,进退失据,伍延皱起眉头。无心与敌纠缠的他,烦躁着看着那些一拥而上、企图支援庄江的郑军士卒们,他一手抱怀,护住申公子,一手肌肉鼓胀,猛挥长殳。巨力之下,殳杆弯曲如弓,呼啸横扫,巨大的力道竟带起风墙,连绵爆响,一刮而过,逼退了庄江。
庄江一面闪避,一面急促大喝,提醒道:“莫要上前!快退!”
只可惜已经晚了。
那些企图乘机围攻伍延的士卒虽然都听到了庄江叫喊之声,但已经没有时间躲避了,他们迎面撞上袭来的长殳,一群人被当场抽飞,高高抛起,随后跌落在地,肢体扭曲胸膛凹陷,七孔流出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远处,庄江目睹这一幕,心中阵痛不已。这些亲兵与其出生入死,早已结下深厚情谊,其中有几人,更是从燕地一路跟随自己前往赵国接回胡公子的,如今却死的如此凄惨,庄江不由怒火中烧。
为将者戒躁戒怒,当以大局为重。庄江如此告诫自己,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平静的开口问道:“足下勇武,远胜庄江,若使用灵器碎城,胜负早已分晓,为何迟迟不用?”
伍延闻言,不动声色的整整披风,将怀中麻布挡住,然后故意昂首睥睨,口中傲然说道:“对付尔等平庸之辈,无需动用碎城。”
庄江闻言也不恼怒,目光从伍延怀中一扫而过,淡淡说道:“只怕足下不是不愿动用碎城,而是无法尽力施为吧。”
见伍延沉默不语,庄江继续说道:“战阵拼杀,生死相搏。足下与我交手之际,还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极力保护怀中,以至于不能全力施展。这世上没有什么物器能比生命更重要,庄江不才,斗胆猜测,足下怀中该是一位极为尊贵之人,如此才值得足下这般拼死护送。我观其体态……请恕庄江失礼,莫非是申公子?”
既然已经被庄江道破,申公子也不再躲藏,他揭开麻布一角,将头探出伍延怀抱,露出小脸,额首之后镇静答道:“庄将军所言不错,正是本公子。”
一见公子露面,庄江马上低首,抱拳行礼:“末将庄江,拜见公子。”
随后他抬起头来,劝说道:“公子,宫中太后甚是想念公子,君上也是日思夜寐无法安睡,故君上有令,要吾等将公子母子迎回,日后好尽到兄长之责,望公子莫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