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原以为可以看到一场夏哲翰教训夏静月的好戏,谁知结果却这样不了了之,心中不甘。
正要出言挑拔一二,老太太眼睛一瞪,“你是不是还想跪祠堂?”
梅氏吓得把到嘴的话都咽了下去。
离开松鹤堂后,梅氏不死心地跟在夏哲翰身后,挑唆着:“老爷,这大小姐也真是的,连进秋霁社这么好的事都不去,还得罪了顾幽小姐,这京中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愚蠢的人了?”
夏哲翰黑着脸不说话。
梅氏偷偷瞄了夏哲翰一眼,又说:“老爷,您若是再不管一管,以后大小姐不知道会做出多少蠢事来……”
夏哲翰正满肚子的火气,听了这话,火气更大了。“你口口声声说她蠢,你又有多聪明?你要是聪明,怎么不把萱儿和博儿都生得比她聪明?”
而且梅氏口口声声说夏静月蠢,这不是明说他这个当爹的也蠢吗?
所以夏哲翰能不生气吗?
梅氏之前被不甘冲晕了脑袋,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说错话了,连忙改口说:“妾身还不是为了老爷您着想,这秋霁社的成员中,有好多是您上官的女儿孙女或者侄女的。如果她们受了委屈,家中长辈要为她们出头的话,老爷您可怎么办?”
这也正是夏哲翰跑去把夏静月骂一顿的原由,夏静月得罪了上官的女儿及孙女,他以后怎么在这些上官手中讨饭吃?
其中一个尚书李大人的孙女就是秋霁社的主要成员,他好不容易借着两篇文章入了李尚书大人的眼,这下子完了,要是李大人记恨上他,他的前途全没了。
梅氏酸溜溜地嘀咕说:“大小姐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换了萱儿,早就进去了。”
此话夏哲翰深以为然:秋霁社邀请的要是萱儿该多好,以萱儿的机灵,如何会放过这天大的福缘?
“怎么就不是萱儿呢?”夏哲翰深深叹息着。
正月里,天气还非常的冷,时不时地又下一场雪,夏静月窝在松鹤堂内,除了陪陪老太太就是在默书。
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慢慢地变淡,如果不常去温习所学过的知识,过不了几年就会逐渐地淡忘了。
为防有这一天,夏静月把曾经所学的家传医术,以及西医术按照记忆默了出来。
只有写成书,时时翻看,才能温故知新。
元宵夜那天,夏静月的名字被许多人所知,再重提到她的一手好字以及好画的事,名声更大了。便陆续地有人来邀请夏静月去作客,相互谈论诗词之类的。
夏静月懒得去应酬这些不熟悉的人,纷纷推了,只说在家守孝。
这是一个讲究孝道的社会,夏静月的这个借口无懈可击,慢慢地邀请函就少了。
紧接着京城出了一件大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把夏静月刚冒出头的热度给平息下去了。
原来,又是遥安世子搞出来的大事。
遥安世子得到夏静月的各种数学公式后,埋头研究了十余日,学透了之后,喜欢出风头的他怎么能忍住?
不消多久,各种奇题异题横空出世,震惊京城。
不得不说,遥安世子的确聪明,依着这些公式竟然弄出鸡兔同笼的题型。
这一下子,把众多才子、才女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以前君子社、秋霁社聚会时都是作诗、写文章,如今全部都开始算题了。
夏静月埋头默书,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夏哲翰来找她,她才知道她竟成了遥安世子左清羽的徒弟了。
“遥安世子是你的师傅?你在望江楼出的题都是他教你的?”
夏哲翰风风火火地闯入松鹤堂,连头上的官帽歪了都没发觉,见夏静月劈头就问。
夏静月有一瞬的迷茫,呆呆地从书写中抬起头来,“我师傅?”
“外面都传遍了,遥安世子也亲口承认,说你的术算都是他教的,你是他收的唯一弟子!”夏哲翰难以置信地看着夏静月,跟见了鬼似的,瞠目结舌:“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遥安世子?又怎么能做到让他收你做徒弟的?”
夏静月也是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消息完全消化掉。
敢情遥安世子那二货学会了公式后,又跑去风骚了?
她目光从夏哲翰震惊的神情中掠过后,紧握着笔杆,脑中急转飞转着各种念头。
遥安世子爆出此事,以他的知名度,以及在广大群众中的信誉度,就算她否决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此事并没有侵害到她的利益,小学数学公式而已,除了拿去卖弄,对她而言有什么用途?反倒在这件事情之后,她就不用被人当成稀罕物研究了。
左清羽学了她的公式,又向外界表明她是他的徒弟,事已成事实,那她该怎么将这件事情最大利益化?
夏静月千思百转间,心中了主意,慢慢地放下笔,说:“我常年出府不就是去跟他学习嘛。”
随着她及笄的日子越近,将来就越来越难有自由。夏哲翰为了脸面必然要对她多加管束的,再加上一个无事生风的梅氏。
为了将来能继续自由地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就在外面住,有备无患总是没有错的。
夏哲翰失声惊呼道:“你常常出府就是为了跟遥安世子学术算去?”
“正是。”
“你是怎么认识遥安世子的?”
这个倒不用找借口,直接说就是。
夏静月回答道:“初进京就认识了。”
“初时京?”夏哲翰更加惊讶,他在京城十余年都不能让遥安世子认识他,她一进京就让遥安世子收为徒弟?
人与人的差别就这么大?
“是呀,父亲难道忘了我曾给安西侯老夫人治病的事吗?安西侯世子与遥安世子是好友,我出入安西侯时有缘就认识了。”
夏哲翰还是难以置信,“他认识你了就收你做徒弟?”
“你女儿聪明嘛,遥安世子见我有学习术算的天份,就教了呗。”
夏哲翰对夏静月的回答半信半疑,但不管事实如何,结果是惊喜的就行了。
遥安世子是什么人物?
那是比太子还要受皇帝陛下宠爱的人,更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
攀上了遥安世子这棵大树,他还用得着担心前程吗?
“那个、月、月儿啊,什么时候你请遥安世子来夏府一趟,爹请他吃一顿便饭。”
夏静月打了一个寒颤,她来京城这么久了,夏哲翰还是第一次对她这么好的态度。以前动不动就骂她是死丫头、讨债鬼、扫把星……
现在,亲亲切切地唤着月儿……
可让夏静月受惊不少,“父亲,你还是叫我死丫头吧。你一叫月儿,我总感觉怪怪的。”
夏哲翰好不容易看在遥安世子的脸面上,表现点亲切表情,夏静月却一点脸面都不给,顿时恼羞成怒了。“死丫头,你是怎么跟你爹说话的?眼里还有没有尊长,知不知道规矩!”
他这么一骂,夏静月反倒觉得正常多了。
本来就是嘛,明明讨厌她要死,还要装作一副好父亲的模样,他不别扭她都别扭。
“你马上下张帖子,请遥安世子过来吃饭。”夏哲翰命令道。
夏静月倒了一点水到砚台上,慢慢地磨着墨,“没见我正在守孝吗?你妻子死了不到一年,你就到处请客,不觉羞愧吗?不怕御史参你吗?”
“等你下个月及笄了,请世子过来吃饭。”夏哲翰命令说。
“男女授受不亲。”
夏哲翰怒骂道:“当初你拜他为师时,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了?那时怎么不知道廉耻,不知道丢脸了?”
夏静月叹了一口气,忧愁说道:“那时年幼不识事,所以才……既然父亲这么说了,不如我写一封信过去,跟遥安世子断绝师徒关系,这样就不会丢父亲的脸了。”
“你要是敢跟遥安世子断绝师徒关系,我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夏哲翰还真的怕夏静月这混不吝的把好好的靠山推走了,不敢再逼她,悻悻然挥袖走了。
夏静月过了一段清静日子后,她出孝的日子也近了。
初晴在华羽山庄上病养得差不多了,只要最近一两个月内不干重活并无大碍,所以也回了夏府。
刘氏是去年二月去逝的,到了二月,她就守足了一年的孝。
脱下了孝服后,老太太给夏静月准备了一盒的首饰,又给她准备了数套鲜艳的春衫。
老太太把一朵赤金打造的花珠插在夏静月头上,笑眯眯地端详着夏静月说:“以后呀,咱家月儿就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
“谢谢奶奶。”夏静月亲昵地搂着老太太说道。
夏哲翰在一旁听到后,眼睛一瞪,斥道:“不伦不类,京城哪还有唤奶奶的?别把乡下的习气带到这里来。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到了京城就该唤祖母,或者老太太吗?”
夏静月回:“没人教过我。”
夏哲翰又被夏静月那戳心戳肺的态度给气着,给老太太请了安后,拂袖便去。
老太太却笑吟吟地反搂着夏静月说:“别理你爹那人,咱们私底下想怎么唤就怎么唤,在外面注意些就是了。”
“孙女都晓得了。”
祖孙二人说着话间,下人来报,说是有一位叫孟圆圆的小姐来了。
“孟圆圆?”夏静月问道:“她是来寻二小姐的吧?带去二小姐那吧。”
香梅笑道:“二小姐大早上的就出去,说是去杜府玩了。”
下人也回道:“那位孟小姐是指名说找您的。”
“请她进来吧。”
孟圆圆穿着一身粉黄色的衣服,像一只黄鹂一般闯了进来,人未到,声先到。
“往常请你出去玩,你总说你要守孝不便外去,如今你出了孝,总不能拒绝了吧?”
夏静月站了起来,请孟圆圆入座,“你怎么知道我出孝了?”
孟圆圆先向老太太问了好后,才坐下说:“前儿遇到马屁精了,我问了她,她告诉我的。所以你昨天一出孝,今儿我就来抓人了。”
夏静月见外面的阳光不错,亦想出去看看春光明媚,便笑道:“你要抓我去哪里玩?”
“听说河边的树木都发芽了,到处嫩黄嫩黄的可好看了。那结了冰的楚河也化开了,正是乘船赏景的好时候,你可不能错过这好时光。”
老太太难得见有闺友来找夏静月,在一旁笑道:“月儿,跟这位孟小姐一道去玩吧。”
孟圆圆说道:“老太太,你唤我圆圆就行了,叫孟小姐什么的,也太见外了。”
老太太见孟圆圆不仅名字叫圆圆,人也长得圆圆润润的,正是她喜欢的长相,心中又喜爱了几分。说道:“行!月儿呀,你都猫了一个冬了,就和圆圆出去逛逛,多认识几个朋友。”
夏静月应诺了,唤初雪去准备准备。
老太太吩咐道:“虽然说冰都化了,但这天还是阴寒阴寒的,多披一件披风,别冷着了。”
夏静月又应了,披上薄薄的天青色披风,与孟圆圆一道出府了。
楚河边上,老树冒新芽,野草也在散发着蓬勃的生机,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叹息。
今天来河边游玩的人太多,孟圆圆本想租一条小船和夏静月在河上泛舟的,没想小船都被租走了。
“哎呀!今天来得太晚了,船都没了。”孟圆圆惋惜得直跺脚。
“没关系,在河边走走也行。”
“只在河边走多没意思。”孟圆圆拉着夏静月沿着河岸寻去,说:“去看看有没有相熟的人租了大船的,咱们去凑个热闹。”
岸边停靠的画舫都被公子小姐们租用了,一艘艘地往河中游驶去。
李雪珠今儿带了一班姐妹也租了一艘画舫,她从窗口看到岸边上的夏静月,眸光微动,使唤身边的侍女过去唤孟圆圆上船来玩。
“是李雪珠,估计船上有不少是秋霁社的人。”孟圆圆小声跟夏静月说,苦着脸,不太乐意去。
夏静月说:“那便不去了。”
“不去不行呀,那李雪珠是李尚书的女儿,等李尚书升任了,我爹能不能补上尚书的位置全靠这个李尚书了。”
“你们京城人真复杂。”
“没办法,虽然官场的事与我们女儿家没有关系,但也千丝万缕的,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
“那就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孟圆圆拉着夏静月上船,身后的丫鬟却被船上的侍女拦下了。
“船上人数差不多满了,只能两位小姐上去,丫鬟就请留在岸上吧。”
孟圆圆见此,只好让丫鬟都留在岸边,她只带了夏静月一人进去。
画舫内,李雪珠倒是对孟圆圆挺客气的,说道:“圆圆请坐吧,这位夏姑娘也请坐吧。琳韵,泡两碗热茶过来待客。”
夏静月认出了李雪珠是元宵夜那天,与顾幽同进同出的女子。
李雪珠迎上夏静月打量的目光,笑道:“夏姑娘,那天夜上我们倒是失礼了,不知道你是遥安世子的弟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请夏小姐见谅则个。”
“雪珠小姐客气了,那天晚上也有我的不是。”夏静月不知道李雪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方客气,她便也跟着客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