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丧葬一切事宜,琼田都听郝管家的。由于王老爷王夫人意外故去于洪流之中,自然是无尸首。按照丧葬礼仪,那么报丧之前的一切送终仪式都无法真实的进行。为了能对得起自己死去的双亲,琼田同意了郝管家的建议,请来了当地有名的法师大师进行代替以慰亡灵。
琼田身穿斩榱,上衣下裳都用最粗的生麻布制成。她的胳膊在斩榱的左右衣旁和下边下缝之处,显得格外的纤细,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一般。斩榱的粗布断处本就是未经修饰的,穿在她身上,衣更白如雪,愈发称得锁骨清冽,如雪裹琼苞。她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双眸带水,红如肿桃,带着淡淡的冰冷,跪在灵堂前,心念着爹:
几回掩卷泪湿巾,往事如潮涌未平。
句句饱含怜子意,行行满注舐犊情。
扇席温被何言孝,枕块寝苫难谢恩。
握笔无声肠寸断,九泉何处寄书音。
心思着娘:
灵前泣别天地隔,思绪恍惚无着落。
春来枝头抽新绿,心寒卧衾梦回昨。
慈母候儿门前坐,见儿执手笑问多。
相挽回房絮絮语,夜夜并卧心语说。
鸟鸣枝间唤梦人,恼怒急赶鸟无着。
再回榻上梦难续,此情不再泪如梭。
她强忍着更多思念的情绪,此刻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懂她的哀毁骨立,知她的切肤之痛,哪怕那些知道她是“再丧双亲”。
她努力的把五年前的满门血海,从自己的脑袋里,躯体里,五脏六腑里狠狠地的剖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她宁可自身死,哪怕是刺心裂肝千万次,可是即便是柴毁灭性,勉强支撑着人活下去,盼逝者归矣,简直是痴想妄想罢了。既然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是真实的。那么她必须好好珍惜这次可以哭丧、跪拜、梨花带雨、讣闻的葬礼,与五年前相比,她是丧心病狂的庆幸,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奢望也能有这样的机会。
葬礼仪式的地方是与灵堂分开的,葬礼在后院院中,灵堂则设在茗琚轩的祠堂里。一进门便可以看见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奠’字。旁边有布幔、罩布。下方红木灵桌上放着牌位。左右有花瓶、瓶花、香炉、红白蜡烛、环香、尺香、往生钱、九金、银纸、陀罗尼经被、魂帛、招魂幡、环香架、大银、小银。灵桌前有两排整齐的蒲垫。琼田就在第一处跪着,这一跪一夜就过去了,仿佛外面的葬礼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一直到家仆通传,“将军府二少爷登门吊唁!”琼田才缓缓起身出门恭候,她知道,云行定是也来了。迈出灵堂,她就看见空中正飘着一排排白色的丧幡。临时搭建灵棚,丧幡在灵棚外侧,共有三根丧幡,大的有三丈六,白布包裹,帆长一丈四,宽七尺。左右各有一白布条,七尺长九寸宽,在灵棚的中间,这叫下马幡。右边就是整仪幡高有二丈一帆长五尺宽三尺,左右白条四尺宽二尺一寸。还有一个就是落泪幡,不过它很小,高一丈七帆长七尺宽三尺,左右白条一尺三寸。
琼玴过了三幡,便看到了琼田。他眉目一挑,本已经攥着的手,又紧紧的握紧了一点,强忍着身体想要冲过去的冲动。见她白衣粗布,面容憔悴,身影纤瘦,秀雅柔弱,眼神澄澈空灵,超凡脱俗。犹似身在烟中雾里,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他心想,“披麻戴孝之人,穿的榱衣,竟然……实在是美极清极冷极。”看着琼田人比黄花瘦,竟惹的琼玴思绪万千,“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好一个无俗念!”
两人来不及寒暄问候,便一起来到了祠堂,屏退家仆,认真地听着云行说着话,字字皆为爹娘遗言,生前委托。
云行长话短说:“当时情况紧急,我试着几次接近王老爷都未能如愿,推搡追赶之间,断断续续的与我嘱托了几句,还请公子倾耳细听,故人已去,逝者如斯。唯承古人之志,毕生所愿,以慰之。“琼田点着头,“好,我会的,请说吧!”她感谢云行的劝慰及登门告之爹娘遗愿,却不知他这话是话中有话,为接下来做铺垫呢!
“赐名六刀,及辰。取及时行乐,生辰八字。”
云行是说完一件,便停留一会儿,让琼田可以有时间思考。其实琼田根本不需要,在她这,入耳即入脑,过目便不忘。“及辰,这个字提的好奇怪啊!”她心里想着,总感觉这里有更深的意思。
“恩?奇怪什么?”琼玴轻轻的问着,终于是可以跟眼前,朝思暮想的人说上一句话了。
琼田一歪头,嘟嘟嘴的看着他,忙说:“没事,没事,继续”,这才发现自己又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琼玴看她认真思考的样子,一股暖流暖到心尖,满眼的爱意,从进来就没离开过一刻,只是琼田没有过多的在意罢了。
云行说:“不报丧、讣闻。”
“恩,我爹还说这个了?”琼田听完,感觉就更奇怪了,嘴上疑惑,心里却很诚实,想着,“也确实是不需要,没有谁可告知的,我们都跟孤儿一样,亲人早不在。”她赶紧尴尬的看着云行,“不好意思,你继续就好。”云行摇摇头,偷偷看一眼身旁的琼玴,心想,“我可不敢有情绪,他老人家这是来这了,恩?冷若冰霜的脸变成了惠风和畅,在府上连我的死活都不管。”
云行说:“这还有一个就是,让二少爷应允承诺……”他支支吾吾的不说了,看着琼玴:“您本人在这呢,你自己的承诺,你自己说吧!”
琼田当然是知道他们要说是什么,突然雷厉风行,毫不犹豫的脱口道:“那怎么行,我要守孝三年的。否则是大不孝!”话从口出,她本人并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只是单纯的认为,反正自己一定要居丧三年的。但是,琼玴清楚地看到她的耳朵、脸颊都抹了一绯红色。云行也发现了,悄悄的低下头,偷偷的瞧着一旁的琼玴。琼田自知当面直截了当的拒绝人非礼貌所为,看着对面两人不自在的神情,心想,“难道还有其他的承诺,不是这个?不就那日和我爹见过一面嘛,我生病,正好不在旁边,然后亲口答应的吗?”她有些摸不头脑的,糯糯的问道:“恩?是我理解错了吗?那你……你说吧,你究竟承诺我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