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庭东的葬礼一切从简。
下葬那天,天空应景地下起小雨,慕云深把黑伞撑过苏慧的头顶,低头看着跪坐在慕庭东坟前的母亲,轻声劝道“妈,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先回去吧”
送葬的人早已散尽,慕庭东坟前只剩下母子二人还有周姨。
苏慧抬起手指,将慕庭东照片上沾附的水汽拂掉“你先回去,我再陪你爸一会。”
慕云深蹙了蹙眉,道“我跟您一起。”
“不用。”苏慧抬头看向他,像是洞悉一切般,淡淡问“阿初是不是醒了”
慕云深抿唇点了点头。
慕庭东过世的那天,留在青城的邹成打来电话,告诉他陆初醒了。
只是慕云深最终也没能如愿在陆初的第一瞬间出现在面前,因为他需要留在c市cāo)办慕庭东的后事。
苏慧道“去吧,阿初那里更需要你。”
她说完,低下头摆正墓碑前的花,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慕云深盯着她的背影思忖片刻,将伞递给周姨“周姨,我妈这边就劳烦您了。”
周姨接过伞,“少爷放心,我会照顾好夫人的。”
慕云深点点头,回头看了眼慕庭东的墓碑,又看了眼与他并肩长眠的苏暮,缓步走下墓园。
山道尽头,冯清驱车停在那里,看到慕云深淋雨走下来,连忙从车上抽了把伞快步走过去,他打开伞撑到慕云深头顶,道“慕董,刚才邹成打电话过来,说太太有些不对劲。”
慕云深目光陡然扫向他,冷声问“什么意思”
青城附院。
慕云深到达陆初病房时,病房里除了陆初和邹成外,还有顾笙歌和另一名年轻医生,顾笙歌朝他颔了颔首,道“例行检查。”
“你先忙。”慕云深站到一旁,视线却直直落到了陆初脸上,不过三天不见,他却感觉时间已经隔了很久,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的话,他恨不得立即奔过去将妻子拥入怀中。
陆初注意到慕云深的视线,偏头看向他,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慕云深的心骤然一紧,还不待他做出反应,陆初已经把头偏正,认真地回答顾笙歌的问题。
十分钟的检查,显得格外地漫长。
“恢复得不错,最近不要过度用脑,注意休息。”顾笙歌让另一名医生,将听诊器摘下,走到慕云深面前,道“慕先生,关于慕太太的病,我们出去说吧。”
慕云深看了陆初一眼,见后者视线并没有落到自己上,眸色黯了黯后,道“好。”
二人走到病房外,顾笙歌道“节哀。”
慕庭东的事,她已经有所耳闻。
“多谢。”慕云深看向病房,缓缓道:“我太太的记忆”
来青城前,冯清对他说“邹成说,太太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似乎不记得他了。”
慕云深来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但看到陆初刚才看到他的反应又加上面前顾笙歌的一席话,就知道邹成所言非虚。
陆初非但不记得邹成,恐怕就连他也是不记得了。
顾笙歌闻言,便知道他已经了解陆初的病了,点了点头道“慕太太的瘤体依附神经而长,手术的时候已经挤压到了神经,我们已经尽量避免创伤了,术后检查结果也显示创面恢复良好。按我的经验来看,慕太太这种失去记忆的况应该只是暂时的,但是这段时间还是顺其自然,尽量不要刺激她,以免影响恢复。”
慕云深手指握了握拳,道“我明白。”
顾笙歌看了慕云深一眼,叫过边的年轻医生走了。
看着二人离去,慕云深在病房外站了好一会儿,才阖了阖眸,转走进病房。
邹成看到他,朝他颔了颔首,退出病房。
陆初还醒着,她靠躺在加高的枕头上,困惑地看着慕云深走过来。
慕云深心间骤疼,他刻意忽视陆初打量的目光,俯给她掖了掖被子,凝着她温声问“头疼吗”
陆初本想摇头,刚一动就察觉有些吃力,于是双唇蠕动了下,道“有点,尚能忍受。”
她的声音仍旧冷冷淡淡的,但似乎是嗓子不舒服,有些哑。
慕云深问“口渴”
“嗯,有点干。”
慕云深皱了皱眉,起给她倒水,陆初盯着他看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轻声试探道“你是慕云深”
询问的语气里带着七分的笃定。
慕云深倒水的手一顿,猛然扭头看向她,视线紧紧锁着她,欣喜道“你记得我”
陆初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按着脑袋皱眉道“我只记得一个叫做慕云深的人。”
慕云深想起顾笙歌的叮嘱,连忙放下水壶,拉下她的手,急声问“阿初,是不是头疼不记得没关系,先不要想那么多。”
陆初手被他抓住,下意识地挣了挣。
慕云深一愣,看向二人交握的手,抿了抿唇后缓缓松开“抱歉。”
陆初收回手,犹豫了片刻,又问了一遍“那你是不是慕云深”
慕云深凝着她“我是。”
陆初得到了答案,垂眸不再说话。
病房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慕云深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拿过刚才倒好的水,试了下温度,刚刚好,他把水递到陆初面前,道“阿初,先喝点水。”
陆初抬头看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是接过水,慢慢喝着。
慕云深坐在边看着她动作,眼底一片温柔,陆初抬起头,正好撞进慕云深一双如深潭的眼底,心里莫名有个想法闪过,他今天为什么没戴眼镜
这个想法来得莫名其妙,乃至于陆初没有注意到慕云深把她手里的杯子接了过去,他问“还喝吗”
“不了。”陆初看向他,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记得慕云深吗”
“为什么要问”慕云深淡淡看向她,有一瞬间,竟然让陆初产生自己刚才那个问题问得很残忍的感觉。
她想了想,道“因为我脑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我欠了慕云深,我要补偿他,可我不记得自己到底欠了他什么了”
说到此处,陆初看向慕云深,问“你刚才说你就是慕云深,那么你知道我欠了慕云深什么了吗”
慕云深呼吸一窒,他没想到陆初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欠了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攥着杯子停顿了两秒钟,才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能醒来就是对他最好的补偿。”
陆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试图想点什么,但是一动脑,就觉得脑袋里“哐哐”地疼,让她忍不住拧紧了眉心。
最后,她放弃了,对慕云深道“我想睡一会。”
慕云深将杯子放下,扶着她躺下,低头在她额角亲吻了下“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这明明是个很亲密的动作,陆初却好像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在慕云深的注视下缓缓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看向慕云深。
慕云深奇怪,问“怎么了”
陆初试探地问“你黑眼圈很重,要不要也睡会”
这话让慕云深不住扬了扬唇角,他摸了摸她的脸颊,道“睡吧,我不困。”
陆初本就刚醒不久,精神还很容易疲倦,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慕云深坐在头,看着陆初的睡颜,手指眷恋地她脸颊上轻轻滑过,嘴角的笑容却慢慢淡了下来。
陆初这一觉睡得有点久,她的脑部机能还在恢复,沉睡的时间本来就要比清醒的时间长很多,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就连慕云深也不在了。
不是说要陪她吗
陆初皱了皱眉,明明不记得慕云深,但心中却不知为何就生出了些不满的绪,索她的这些坏绪还没来得及发酵,病房的门已经被人推开。
进来的人正是慕云深。
慕云深拎着保温盒进门后,就发现陆初醒了,他快步走到病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走到尾将病摇高。
他问“醒多久了”
陆初微微把头偏向窗外,不理他。
慕云深见状微茫了片刻,才了然地指着桌上的吃食,笑道“想着你可能快醒了,让人刚送过来,饿不饿,吃点”
陆初狐疑地看了眼桌上的保温桶一眼,“你做的”
“我不会,周芸做的。”
“哦。”陆初很冷漠地应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答案理所当然。
慕云深的眼睛却亮了亮,因为陆初刚才并没有问周芸是谁。
他发现陆初虽然不记得事,但是一切东西,她好像潜意识已经默认了,就比如她虽然刚开始不认识他,但却不会拒绝他的亲吻。
陆初刚才对他使小子,大概是因为他答应陪她,但她睁开眼却没有看到他。
这个认知让慕云深欣喜若狂,但脸上却没有太多地表现出异常,他一边打开保温杯,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阿初,你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慕云深”陆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了,中午刚承认自己是慕云深,这下怎么又问她了
“是,我是。”慕云深嘴角的笑意渐深,“我是慕云深,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
陆初盯着他看了片刻“哦。”
慕云深心满意足从保温杯中舀了碗汤出来,搅凉喂到陆初嘴边“你喜欢的甜汤,医生说这两天吃清淡让你先习惯,明天我让周芸给你炖点滋补的。”
陆初用嘴接了一口,后知后觉察觉到有些不妥,她往后靠了靠,道“那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慕云深又送了口汤过去,淡淡笑道“丈夫照顾妻子,本是理所应当。”
陆初“”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这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投喂,心中压根没有想过去怀疑慕云深的话语。
喝了一碗甜汤后,慕云深又问“吃点水果”
陆初点头“好。”
慕云深拿出一个苹果削皮,却发现陆初盯着苹果皮在发呆,他动作顿了顿,问“在想什么”
陆初看向他,困惑地问“周芸是谁”
她记得,前两天跟着护工一起看顾她的男人自称是她的保镖,名字好像是叫邹成。
周芸听起来是个女人的名字。
妻子的慢半拍让慕云深忍俊不,多来郁心一扫而空,他将苹果削好,片了一片递给陆初,“周芸是初园的管家。”
初园,管家。
陆初总结了一会,道“你家真有钱。”
慕云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陆初皱眉看向她,目光里分明在问他笑什么。
慕云深干咳了一声,忍住笑,道“不是我家,是我们的家。”
“哦。”
陆初食不太好,喝了一碗甜汤又吃了半个苹果后,就对慕云深说“不吃了。”
慕云深只好将剩下的半个苹果自己吃。
陆初问“你不吃饭吗”
“不急,等你睡了我再去吃。”
“我现在不想睡觉。”
“那你想让我现在去吃饭”慕云深给她调整了病高度,好让她能躺得舒服一些,“我去吃饭,你又不睡觉,多无聊。”
“你可以让邹成进来,前几天都是他跟我聊天的。”
慕云深嘴角顿时一沉“不准。”
陆初见他生气,不由也板起脸,“你说是我丈夫,可我醒来好几天,你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现在怎么就不准邹成跟我聊天了”
慕云深的神色变了变后,才看着她低声道“这两天有点事,没能第一时间陪在你边,抱歉。”
陆初本来也只是想让他去吃饭而已,“哼”了一声后不再说话。
慕云深拗不过她,只好道“我让人把晚餐送过来,在这里吃行不”
陆初不答,相当于默许了。
慕云深打了个电话让人把晚餐送来后,发现陆初在发呆,问“在想什么”
“慕云深,我是不是还忘记了一件什么很重要的事”陆初问话的时候,手指隔着病服在小腹处摩挲着,只觉的指下有些凹凸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