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陆初没依赖药物,一夜好眠。她睡时慕云深并未入睡,醒来的时候慕云深却早已收拾好了自己。
“醒了”
陆初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慕云深便发现了,他今天刮了胡子,似乎还特意将拾辍了一番,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陆初不由想起昨夜睡前他说要带自己去个地方的事,好奇地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慕云深笑笑不语,扶着她起来洗漱。
陆初一头雾水,而且这团迷雾一直维持到吃完早餐,服了药,慕云深扶着她坐上了轮椅之时。
初始她还试图慕云深的话,但转念想想只要他不想说的事,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时,她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免得伤脑还头疼。
慕云深推着陆初在医院的走廊里缓缓往前,去的却不是平常休息区的方向,而是拐到了另一栋住院楼。
陆初抬头奇怪地问他“你是要带我去看什么人吗”
慕云深总算不再吝啬地点了点头,“嗯,很重要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眼底笼着一层无法忽视的暖意,陆初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但能感觉他对二人即将去探望的人极为珍视。
心间莫名忐忑起来,陆初问“可是我这个模样会不会不太好看”
“不会,你怎么样他都不会嫌弃。”
“真的”
陆初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脑袋,手却在中途被慕云深截住,他轻轻捏着她的手指,眉眼灼灼“真的,我保证。”
陆初在他的注视下,心莫名就定下心来,直到看到了儿科两个字。她呼吸一窒,心中有种不太可能的想法油然而生,回头看向慕云深,便触及了他盛满笑意的眼睛。
脑子仿若被击中,有点疼,有点麻,她哆嗦着双唇,开口的声音已经哑了“阿深,你带我来儿科干嘛”
“来看儿子,不来儿科去哪”慕云深勾唇一笑,走到她面前蹲下,凝着陆初一字一顿道“我们的儿子。”
“我们的儿子”陆初原本平静的心绪几乎要被这几个字击得一败涂地,脑中仿佛有团烟花炸开,满满的都是不真实,她急切地握住慕云深的手掌,想要证明现在的自己不是在做梦。
手掌是暖的,骨节依旧有力。
是真的。
陆初几乎要喜极而泣,再次看向慕云深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你是说我们的孩子,还活着吗”
慕云深给了她一个无比肯定的点头“嗯,就是况还不太好,需要倚靠机器维持生命体征,也不能离开保温箱。”
“活着就好。”大喜之下,陆初的体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慕云深见状吓了一跳,因为经过昨天的那场意外,陆初现在稍有动静,他就会如惊弓之鸟般绷紧了神经。
好在陆初的颤抖并没有持续多久,几秒后,便缓和过来,她紧紧握住慕云深的手,颤声道“阿深,我想看看孩子。”
慕云深松了口气,微微板起脸,道“那你先得答应,待会见到孩子,绪不能过分激动,也不准哭。”
陆初将眼泪bī)回去,笑道“我不哭,我开心都来不及。”
在手术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放弃孩子的准备,她没想到上天竟然会给她如此大的惊喜,她的孩子,受尽了磨难才得以来到这个世上,这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
陆初最终只是通过dv录像看到孩子,不过她已经满足。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保温箱里,四肢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断。凑近看,还能看清皮下血管的脉络。
孩子眼睛都还没睁开,头发稀稀拉拉的,五官却已能隐隐分辨出模样了,陆初的鼻头又酸又涩,她倚在慕云深怀中,似笑又像哭道“真好,像你,长大后一定很帅。”
慕云深揽住她的肩膀,道“眼睛像你。”
“真的”陆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贴着屏幕试图看清孩子的眼睛,可是小家伙愣是一个表都没有给她。
慕云深失笑,拉住她“别看了,小家伙还以为自己在妈妈肚子里,不睁眼睛,医生说这一个多月,也就睁了那么几次而已,上次我正巧碰上了一次。”
陆初这才悻悻作罢。
“一一。”陆初念着刚才看到的牌子,皱了皱眉“怎么像个代号似的,你取的”
慕云深摸了摸鼻头,有些心虚,那时陆初命悬一线,他哪里有心去想孩子的名字,填登记表的时候随便填了一个。
当然,他不会跟陆初实话实说。
“一一只是暂时的名字,孩子的名字老头已经取好了,大名慕南北,南方的南,北方的北,小名安安,你喜欢吗”
“慕南北。”陆初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漾起淡淡笑意“南南北北,真像我们,希望儿子以后不要再像我们一样天南地北,只望他能平安快乐长大,从此喜乐无忧。”
慕云深拥着妻子,目光凝着录像里的小家伙,淡淡笑道“谁说不是呢”
陆初又在儿科待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让慕云深推自己回了病房。
刚回到病房不久,就来了客人。
顾如归夫妇一人抱着鲜花一人提着果篮,一前一后地进了病房。
夫妻朝二人颔了颔首,沈纾把鲜花放在头,道“慕太太,我和顾大哥一直想来看看你,但是又恐不合适,昨天听小歌说你病好转了,才挑了今天过来,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慕云深接过顾如归手中的水果篮,道“多谢。”
陆初并不记得沈纾的脸,但记得她的声音,想起他们便是当初在机场接他和慕云深的那对夫妻,于是笑道“不会,你太客气了。”
陆初不太会说话,沈纾却恰恰相反,作为一个律师,她有一口三寸不烂之舌,自然不会让气氛冷了下来,她笑道“你不知道念念多喜欢你,在家里听说我们要来看你,吵着闹着要来看姐姐,只是医院病菌太多,我没敢带她来。我和她爸爸出门前,小鬼头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姐姐带回家做客,你和慕先生回c市之前,一定要赏脸到家里做回客,否则我怕是要被这小鬼头念到过年。”
陆初喜静,对这种礼尚往来的事并不熟稔,但沈纾一开始搬出顾念,却让她无法直接拒绝,于是她征求地看向慕云深。
沈纾此番的意图,陆初明白,但当初救人的是慕云深,况且以二人与顾笙歌之间的关系,恐怕她这次手术,少不了顾如归夫妻的周旋帮助。
慕云深的骨髓救了顾念,顾笙歌救了她和孩子。
按理说,多少分都还清了。
这番做东请客,完全是顾如归夫妻客气了。
沈纾见陆初犹疑,朝顾如归睇了眼色,后者挑了挑眉,对慕云深道“慕董,顾氏下半年打算在c市拓展一项大型娱乐项目建设,不知和慕氏有没有机会合作”
“当然。”慕云深沉吟片刻,朝顾如归伸出手“希望到时候详谈愉快。”
一场邀约轻松地应下。
顾如归夫妻没有再打扰二人,告辞离开。
陆初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雅恩提起前妻时,心都会很好,这样的一个人,实在让人无法不喜欢。”
“那我呢”慕云深语气颇酸。
陆初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德行”
“要那没用的东西干嘛”慕云深低头在陆初唇上猝不及防地亲了下,在她脖颈上蹭着,轻轻咬着她凸起的经络“你喜不喜欢我”
“别啃,好痒,慕云深,你属狗的吗”陆初笑着去躲慕云深的牙齿,伸手在他脑袋上推了推“起开”
她本就没什么力气,此时更是软绵绵,慕云深不动分毫,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在她脖子上啃来啃去“说,喜不喜欢我”
陆初感觉平时高冷淡漠此时此刻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不是,是直接变成了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湛黑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此刻正期待地看着她。
“”陆初推不开他,干脆抬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慕先生,人设崩了。”
慕云深“”
太太术前不解风,术后更不解风,大概没有比这悲哀的事。
慕云深慢条斯理地起,拉平衬衫褶皱,总算又变成陆初熟悉的那个慕先生。
陆初抿唇,嘴角难以抑制地扬起一道弧度。
慕云深垂眸看见,眉峰微微上扬,刚转打算出门去交待邹成事,就听见背后陆初低低的声音传来。
“喜欢的,很喜欢。”
慕云深没有回头,可是眼角眉梢瞬间染上的笑意,犹如三月的暖,草长莺飞。
自从知道孩子的存在,陆初就恨不得每都能跑去儿科看儿子,但也不是每都被许探视,在不能探望的子,她就抱着手机看移动监控里护士剪好的dv视频。
慕云深将手机从陆初手里抽走,蹙眉道“你眼睛本来就不好,不要再看了,今天已经看很久了。”
陆初恋恋不舍地看着他手里的手机,神色哀怨道“那是我儿子,我看看儿子也不行”
“就算是天王老子,你也不准看了。”慕云深果断把手机塞进兜里,将陆初的枕头放低“乖,你该休息了。”
“天王老子我也不看,我就看我的儿子。”陆初嘟喃了一句,不甘不愿地躺了下去。
慕云深眉眼冷漠,毫无商量的余地“睡觉,否则儿子都不给你看。”
“慕云深,你剥夺我作为母亲的权利。”陆初不满。
“我在监督你为病人该有的自觉,睡觉,否则我说到做到。”
病患陆初与慕云深大眼瞪小眼片刻,最终败下阵来,不甘不愿地闭上了眼睛。
慕云深唇角微微勾起,只是这抹笑意还未上达眼底,就见才闭上眼睛不到两秒钟的陆初又睁开眼睛看向他,委屈巴巴道“就再看十分钟好不好”
慕云深额头上的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陆初心底很清楚慕云深的软肋,一旦她说头疼或者委屈撒,后者就毫无招架之力,先前几次,她便是如此偷混成功的。
但是这次明显没有效果,之间只见慕云深的眼尾突然挑了挑,他那双不笑的时候过分冷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十分钟也行,但是”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尾调,直到陆初眼底被欣喜盛满时,他才幽幽地补充了后面半句没有说完的话“接下来的三天,你就别想见到儿子了”
陆初“”
在十分钟和三天这种轻而易举的权衡下,她果断放弃了十分钟,闭上眼睛扭头闷闷道:“睡觉”
顿了顿,她又扒拉了下被子,更闷地补充了一句“你出去,吵”
对陆初这种殃及池鱼的行为,慕云深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将陆初扒拉到脑门上的被子扯下来拉好“也不嫌闷。”
“出去、出去。”陆初甩开他的手,使小子道“你个万恶的资本家”
慕云深“”
“万恶”他可以理解,可是关资本家什么事
当然,妻子有时候的脑回路他是无法同步理解的,他见陆初不再闷头睡,这才起缓缓走出病房,正好有点事要交待冯清。
“就是万恶的资本家,连看儿子这种事,都要斤斤计较。”陆初听着后脚步走远,这才又郁闷地嘟喃了一句。
等慕云深打完电话回病房的时候,陆初已经睡着了,不知做梦梦到了什么,她的眉头蹙起了一团鼓包。
慕云深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盯着妻子恬静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后,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慕南北的移动监控视频。
若陆初此刻还醒着的话,必然会愤然地发现,那个不让她看儿子的男人,此刻正自己抱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那一团小人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视频画面,眼底尽是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