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根银针很顺利的刺进弘隽的身体。
弘隽始终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眼睫毛都不曾动一动。
唐晓有些吃不准的挠头。
这一次自己扎的真的有点深。按说,怎么着都会疼一点的,弘隽不该是这么平静的表情才对。
再说,她以前从不扎针,现在又是现学现卖,探毒针灸法。据书上说,这种针法能探毒,但是受针之人的痛苦巨大。
“庆王爷……”唐晓吃不准的轻唤一声。
“不用那么客套。”弘隽就连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好吧,阿隽。”
弘隽睁眼,斜睨唐晓,你还真是不客气。
“阿隽,真的不疼么?书上说,这种针法很疼的,堪比刮骨。不然,我给你吹吹好了。”唐晓俯身轻轻对着弘隽身上的银针吹着气。
一缕湿湿热热的风轻抚着身上,让弘隽浑身一紧。随之,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顺着鬓发留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唐晓大惊,伸手就要去把银针拔下来。
弘隽伸手挡住唐晓的手,唐晓吓得没敢动,却发现弘隽伸出的手都是颤抖的。
“你去……一边呆着,什么都不要……做,我就不疼了。”弘隽微喘着气,声音都带着抖动,像是隐忍着巨大的疼痛。
唐晓害怕,急忙退后三步,再也不敢动一动。
慢慢的,弘隽浑身放松下来,额头也不再有汗珠滚滚冒出。唐晓拍着胸口松一口气。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对弘隽影响还挺巨大的。
弘隽深呼吸几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刮骨的剧痛慢慢渗进骨髓,变成可以忍受的钝痛。
他一直都疼,从第一针刺到骨头里,就疼得从心里冒着寒气。可是他能忍住。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大喜大悲的人,早已经把一切看得很淡,包括**上的伤痛。
可是当那一缕温热的暖风抚上痛处的时候,弘隽所有的淡然就突然变成无法忍受。
小时候,每一点小小的磕碰在娘亲的眼中都被放大无数倍。本来不是很痛的小伤因为有了娘亲的在乎,也变得分外严重起来。
娘亲总会把自己抱在怀里,对着伤口轻轻的吹气。
‘乖啊,阿隽。娘给吹吹就不疼了。’
娘给吹吹就不疼了……
唐晓不是心思的站在桌子边,渐渐的有些百无聊赖。
“好点了么?”唐晓探着脑袋小心地问。
弘隽只是安静的躺着,没有说话。
“那我们说说话啊?”
弘隽还是不说话。
“好吧,你不反对,就是同意了。”唐晓嘿嘿笑的,搬着凳子又坐到弘隽跟前。
“阿隽,我记得当初在天牢,你说不杀我是留着我有用的。现在我们都这么熟了,能跟我说说,我的用处是什么么?”
唐晓是典型的顺杆爬,脸皮贼厚的女人。人家给她一分好脸,她就十分得意着。人家给她一分颜色,她能立即开个大染坊。
弘隽闭着眼睛皱眉。快速的回忆一下,他和她好像也不存在‘现在我们都这么熟了’的关系。她凭什么就这么自以为是的以为?
“你的用处,现在不是正在用着么?”弘隽歪头,看着笑嘻嘻的唐晓。
“啊?你那时候又是恐吓,又是威胁的,就是让我给你治病啊!早说啊,还弄得我担惊受怕那么多天。”唐晓不满的抱怨两句。
弘隽全身疼痛如车裂,却云淡风轻的说道:“你难道忘了?第一次想杀你,是因为你摸了我的脸。我有一个怪癖,就是不喜欢别人摸我的脸。那一次,是被送饭的牢头惊扰,让你的脑袋暂时寄存在脖子上。第二次因为你不该醒的时候醒了,也想灭口。但属下说,你是神医,于是就改变了主意。”
“真是狡诈,狡诈死了。早知道就不给你治病,让你早点去见阎王。”唐晓信以为真,咬着后槽牙忿忿不平。
“是啊,活得挺累的,真想死了算的。可你偏偏救我活过来,又天天不请自来。”
“我犯贱行了吧?狗咬吕洞宾,那啥,可能你也不知道吕洞宾是谁。就是狼心狗肺的,得便宜卖乖。”唐晓装着很生气,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伸手把银针一根一根拔出来。
十二根银针,依次并排放了。唐晓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啥,变天了,真冷啊,把窗户关上。”唐晓说着,起身去关上窗户。回身的时候,弘隽已经穿好衣服在系腰上的带子。
“有什么就说,不要用那副眼神看着我。”
弘隽下地,自顾的洗了手,湿了毛巾擦了脸。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中毒了?”
唐晓看着弘隽的举动,问的小心翼翼。
“知道一点,毕竟是自己的身体,我又是习武之人。但也仅仅是知道一点点。你知道什么说就是。不然我也不会大费周章的留你性命到现在,不过也就是冲着你神医的名头。”
弘隽回身到床上,口气清冽,很明显的和唐晓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唐晓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感觉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鸿沟。
心里轻轻叹口气,自己终究是自作多情了。他对自己有的心思,从来都是目的很明确的。
既然这样,那自己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其实我神医的名号也不过就是一个虚名。至少,你的毒我不会解。”
唐晓说的是实话,瘪着嘴有些爱莫能助的样子。
“只是,以前听爷爷多少说过一点点这种毒,但那时候毕竟孩童,能记住的也是有限。爷爷说过,有一种慢性毒,很阴损。不能一下子要了人了命,却能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侵入人的身体,进入骨头,同时破坏他的身体内脏。就比如你的肺不好。像你这样的习武之人,内功修为又高,身体的穴道早就贯通,稍作调理,就不可能患有什么恶疾。但你却时常犯病。昨天不过是一支银针不小心下手重了些,刺到深处,才知道你的恶疾可能是中了慢性毒所致。所以,今天,我把所有的银针都推进一寸,目的是想证实那个猜测。很不幸,从这些银针的黑色可以看出,你的确是中毒了。”
“最坏的结果,不解毒的情况下,我可以活几年。”弘隽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居然没有一丝波澜。
“三年。”唐晓知道自己的话有点残忍。
三年的生命,一千多天,对一个普通人来说都完全不能接受。何况还是一个有着雄心伟业的男人。
报了仇又怎样?坐了江山又怎样?
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
可是不报仇,平平淡淡的等死。弘隽会过那样的日子?
更何况……
“这结果还不是最坏的?”弘隽看着唐晓的愁容满面和欲言又止。心里一紧,方知道,意料之外的结果才是最怕知道的。
“是,你中的毒之所以被称为最阴损的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就是它可以破坏掉你身体脏器的功能,包括心,包括肺,包括肝……”
“说重点!”弘隽第一次在唐晓面前,乱了分寸。
“包括肾脏。所以,你……以前若没有子嗣留下来的话,以后……也不会再有……”
唐晓咽着口水,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弘隽猛的站起,厉声打断唐晓的话。
唐晓一个哆嗦,后退一步,“那啥……不能行房也……”
“滚!”弘隽伸手拿起一个杯子狠狠的摔倒地上。一向清俊的眸子也变得赤红。
唐晓受惊不轻,几步退到门边,死死咬着嘴唇。反身,开开门就走。
“神医,今天不吃了早饭再走么?”
院子里碰见老管家,老管家热络的打招呼。
“不吃了,宫里还有事。那什么……王爷心情不好,吩咐一句下人没事就别去打扰了。还有,王爷以后的饭菜……算了,准备这些,他也不会吃的。”
唐晓苦笑一声,摇摇头走了。
若是下人把鹿鞭,羊肾什么的端上餐桌,弘隽只怕会直接掀桌子杀人吧。
漫无目的的走到大街上,唐晓的心情也很是不好。
万万想不到,这么风华绝世的男人居然就中了这样的毒。虽然他一向寡情,不是色.欲当头的男人。但不想是不想,若是真的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还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再说,古代的男人都封建迂腐。绝户,恐怕是一个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吧。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豆腐脑摊前,唐晓摸摸肚子,饿得难受。同时也摸到仔细收着的一包虫草。
哎,之前还想着,再小两口一样亲亲热热用早饭。用了早饭,再借故煎药还能和他多呆一会儿,加深感情。现在好了,感情没加深,倒被人家摔了杯子大喊滚蛋。
虽然是,他在气头上,不跟他一般见识。但心里还是不好受的吧。
“姑娘饿了?来来来,这一顿我请了。”
唐晓摸着肚子,正在嘀嘀咕咕骂人,突然一道半生不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莫名的转头,一下子瞪圆了眼珠子。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韩枫好笑的反问。
“长成这样,就别出来招摇了,小心引起群殴事件。”唐晓看见美人,虽然没给好脸子,但心里多多少少舒服一些。
美好的东西么,自然是有净化心灵的功用。
“非也,这么完美的皮囊如果每天在家孤芳自赏,岂不是无趣的紧?还是定时出来晒晒太阳的好。”韩枫玉色一样的手指撩起唐晓的一缕碎发在指尖轻饶,坏坏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