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翻手把香囊放进袖笼里,护在熟睡的香火身边。两只眼睛密切注视着破庙外的一举一动,心里却在狂呼:宋寒肖,你发完消息了么,这儿出大事了。快回来啊回来啊回来……
破庙外,突然一阵响动。是风带动衣袂的声音,是人脚步纷然的声音。
唐晓也顾不得期盼宋寒肖回来了,把全身警觉调到极致。
听着衣袂的声音,刻意压低的细琐的脚步声,说明来者肯定不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群武功极高的人。
突然一阵疾风从远而近,奔雷一样的速度。唐晓心头一松,宋寒肖回来了!
宋寒肖一身寒气弹射进破庙,挥袖把破庙中的火扇灭。
“带上香火从后门快走,去下一个镇子等我。”宋寒肖出手如风把熟睡的香火点上穴道,交到唐晓手里,就往外推。
“来人不弱,我留下帮你!”唐晓抱着香火,执拗的不肯走。
“这是一群不要命的杀手,你现在留下来是害我!快走!”宋寒肖不由分说,手上使力,把唐晓从门口直接推出去。
唐晓抱着香火还不及在说什么,已经被一阵气流送出破庙七八米。
随后,破庙里,黑暗中,嗖嗖嗖,落下不下七八个手持刀箭的黑衣人。
唐晓仓促中,只来的急回头一瞥,看见刀箭冷寒的反光中,有一抹金色一闪而过。
唐晓来不及思索什么,只能踏着夜色急速往前边镇子奔去。
她不是贪生怕死,只是现在不能让香火出一点危险。她知道宋寒肖的心思,自己不带走香火,他不能专心迎战,到时候万一香火也保不住,那他们死都不会瞑目。
暗夜里,一抹青蓝色身影鬼魅一样飘过,唐晓却还嫌太慢……太慢……她怕来不及……
下一个镇子,一个钟头之后才赶到。将香火安顿在一家客栈,扭身就往回赶。却远远的就看见破庙之处火光冲天。
唐晓目眦俱裂,冲到破庙前,几次往里冲,都被无情的火舌堵在门外。
今晚来人的武功,她感觉到,不是泛泛之辈。若三五七个,宋寒肖没有问题。但来人显然很多,进来破庙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她出去破庙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跟着,只是她速度极快,饶了几圈把人甩掉了。
而那些人最终都会把目标集中到宋寒肖身上。
火一直在快凌晨才渐渐熄灭。
唐晓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这堆灰烬中。看着灰烬中横七竖八躺着很多烧焦的尸体,脑子里回放的是一次次宋寒肖都能找到自己。他的肩膀有父亲一般的踏实可靠。他的怀抱好像哥哥一样稳妥贴心。
可是这些人一个个被烈火烧的面目全非,形同焦炭,又哪里能分清谁是谁。或是……哪个是宋寒肖。
唐晓咬着嘴唇,数了一下,不下二十具之多。
想每一个仔细看过去,只看了第一个,烧焦的肉味就窜进胸腹。唐晓飘身出去,扶着一颗烤死的树剧烈的呕吐起来。直到把黄疸水都吐出来,才算完事。
还想回头再去看看,小腹却是一阵坠痛袭来。
这种感觉……
唐晓没经历过,但是听很多患者说过。她曾经给出的结论都是先兆性流产。
先兆性流产……
唐晓伸手捂住小腹。这个孩子来的意外,他们之间甚至还没有建立什么亲情。现在也只是一团小小的血肉。甚至就是没了,也只是大姨妈多一点而已。
但不知道什么,唐晓却舍不得。她舍不得一个小小的生病在自己的手上流失。她救了一个又一个人,不想,最后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
唐晓最后看一眼灰烬里的尸体,只能希望,宋寒肖不在这其中,他侥幸不死,还活着。
她现在已经没有体力去找他,她要先照顾自己。落寞的回到镇子上,去药店抓了几服药回来让店家煎上。安胎药很苦,可这一次唐晓喝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床铺之上的香火依然睡的香甜,丝毫不知道,她们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唐晓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把这件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宋寒肖没有什么值得人这么大费干戈来要命的。自己出行一路,除了在马车上,出来的时候一直都是易容成一个普通的乡野女子。而能招来杀身之祸的唯一可能就是冲着香火,或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来的。
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香火的存在,也让一些人有所察觉。
唐晓又想起暗夜里,那一闪而过的金色。
那金色是什么,是北冥烟的面具,还是别人佩带的特殊装饰物?
唐晓不知道,就好像在客栈等了一天,宋寒肖也不来找她们,他是死是活,唐晓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宋寒肖只要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来找她们,可是没有。
如今两个孕妇,一个显了身形,大腹便便。一个还随时都有流产的危险,她们去哪儿又会是安全的?
唐晓苦思冥想,安城现在也不一定就是平安之地。回牡丹楼,听说弘知道弘隽已经起事,皇城周边百里戒严,苍蝇都飞不过一只。自己如今自己行动都费劲,别说还带着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孕妇。唐晓不敢冒险。
想来想去,最后只有一个地方最安全,就是北国王上的身边。不管怎么样,香火是北国的公主。而北国公主,有了大梁未来皇帝的孩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会好好被保护的吧。
唐晓想到此,将两人乔装改扮一番,重新包了马车改道往北国行去。
唐晓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要保护好香火,要保住弘隽的孩子。别的,就听天由命吧。
赶车的车夫是个老跑江湖的车把式。看见唐晓他们的装扮,是一对恩爱小夫妻的模样,闲来无事就和他们聊天。
“这位小哥儿是要去哪儿啊?”
“去北国呆上一阵。”唐晓搂着姿色平平的香火,香火觉得好玩吃吃的笑着。
“北国有亲戚啊?”车夫很善交谈。
“嗯,家兄在那儿贩马,写信让我等去避避。”唐晓顺口睡着瞎话。
“嗯,是啊。大梁乱了。今天听闻,在午门被斩首多日的庆王爷突然在北国边境现身。手上带着一支军队,打着清理皇朝余孽的名号从北国边境干城绕平川,直奔皇城而去。”
唐晓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在客栈的时候已经听说了。
“淮河大水,眼看秋收又遇百年不遇雹灾。皇上率领文武百官去祭拜天,还遇到爆炸事件。是天要易主的征兆。”唐晓附和两句。
“就是,这个皇帝自登基以来,八年之间,苛捐杂税涨了一倍有余。好不容易有了皇子,皇上下旨三年免苛捐杂税,却不想又是洪灾,又是雹灾,农民根本就是颗粒无收,比往年还没活头。哎,可见这个皇帝的气数是要到头了。”
车里车外正说着,就见外面乱糟糟的,好像很多人的样子。
唐晓好奇的伸出头看看,就见是几十个贫穷家的男人。有农户有猎户,全都穿的破破烂烂的。
打头的男人一边走,一边说:“庆王爷起事了,现在好多人都去投奔他。我们也快去谋个活路,也好过在这儿等死。”
“是啊是啊,现在这个昏君,前几年攻打南国,把国库花空。就从我们老百姓头上刮钱,他为了野心,哪里管我们的死活。走,我们去当兵去。跟着真主去打那狗日的昏君!”
人们被这一煽动,群起激昂。相携着渐渐落在马车后头。
唐晓直到那些人看不见,才把头缩回来。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弘隽夺江山,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马车一路向北,摇摇晃晃。在第七天,到达一个城池,汴梁。这七天,唐晓每日安胎药不断,小腹的坠痛终于消失,胎儿也渐渐出现稳妥的征兆。
走到汴梁城门,仰头看着这个刚刚被战争洗礼过的城池。城墙上还有没刷掉的鲜血,城门口还有堆着没有清理的尸体。
唐晓忍着胸口的翻涌打听了才知道,庆王爷的军队前一天刚刚攻下这座城池,他们已经开拔到下一座城池。现在守城的是庆王爷的人,名头挺大,号称铁弓后将,侯德勇。
唐晓大喜,想着汴梁现在的守城官既然是庆王爷的人,那就把香火先托给这个侯德勇,自己则快马加鞭去追赶弘隽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刚刚有这想法,却见几个浑身是血的官兵骑着马从远处飞驰到城门口,大喊:“边疆先锋曹带三万人马来抢城!已经在二十里之外,速速关城门!”
赶车大叔一见碰上大战事,调转马头就要往回走。
可是守城兵哪里管那些,呼呼把门口的人都往城里撵,然后护城河的吊桥被几十个人喊着号子拉起。
赶车大叔看着汴梁城门吊起来的桥,差一点哭了。他活了一辈子,却不知道老了老了出趟远路,还要客死异乡。
唐晓安慰赶车老伯,既来之则安之。这次她们若大难不死,定给老伯十倍车钱,让他回去安度晚年。
老伯虽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却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也看得很开,嘴里嘟囔着,阎王让你井里死,河里小鬼勾不去。然后赶着马车,听唐晓的吩咐往城里走。
唐晓到城中,看着守城将士虽然不多,不足万人。却都在严阵以待的布置滚石,绳索。城中居民百姓因为前一天刚刚破城,可能还在家中不敢出来。她让老伯把马城赶到城中比较隐蔽的旅馆,嘱咐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然后掏出一张银票给老伯,若自己回不来,就带着香火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到时候会有人来找他们的。
老伯看着大肚子香火哭的一塌糊涂,只能拍着胸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