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某处窄巷。
大壮独自待在这一处巷道里,他的面色有些焦急,来回走动,一直在原地徘徊。
“是不是出事儿了啊?这个点了,怎么还没到这里?”
--他在等田秀等人回来。
自答应了步惊鸿的条件之后,他们六人算是有了份差事,日子也过得比以前充实,不再是每日思考着如何才能讨上几枚铜板,换来一顿饱饭。
如果不是桃先生亲口告知,他怎么也想不到悦听茶楼是一个隐藏的组织的支点所在。
--天阙阁,三个陌生的字眼。如何厉害他们不知道,知晓的只是步惊鸿罢了。
桃先生告知他们一些基本的暗号,和躲避、伪装的技巧,借助永安城的巷道掩人耳目,四处打探百阅阁一队人马是否来到了永安。
这是一次任务,也是一次考验。
今日他们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是一个刚流落到永安的乞丐偶尔说出口的。
--他曾在碧水河位于北侧,还未进城中的上游,见过三条顺流而下的商船靠岸,出来的尽是些着装奇怪的人。
六人商议后,询问北城的乞丐,一路摸索,终于寻到那些人所在的客栈。
待冒险探清究竟,却被百阅阁的人发现,遭到追杀。六人四散,约定于此处汇合。
随着时间推移,大壮心中又急又怕,只求另五人相安无事。
“大,大壮……”
虚弱的声音自某个方向传来,大壮听出出老龟的,连忙寻过去。
“老龟?你在哪?……你怎么,浑身是血……”
很快,大壮找到了倚在墙角,气息奄奄的老龟,却见他受伤不轻,自己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不,不是问这种白痴问题的时候……快,快去告诉主子,他们已经去埋伏有间流心了……”
老龟把扶着自己的大壮猛地一推,说着话,自己却没了力气,倚着墙滑倒地上。
“你,你怎么样?田秀他们呢?”
“死了,都死了……必须有个人回来报信,我也是装死才……才留了半口气,到了这里。”
“什么!都死了?怎么会……为什么只有我……”
“咳咳……他们没看见你是你的福气,还,还傻站着干什么?别管我!快去!”
见大壮面色悲痛,又冲过来欲把他扶起来,老龟面色一冷,奋力推开他,嘴里含着血,吼道。
大壮看一眼老龟,攥紧了拳头,原地猛地一跺脚,低下头,狂奔起来。
老龟见此,心头松了一口气,身体也软乎下来,瘫在地上。精神放松之下,失血过多的他靠着墙面,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云府。
董韵跨出门槛,毫不示弱,与陆旭对视。
她方才听乐颜说府门处似乎有人闹事,于是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听见吵闹声,刚开门,来人便送了她这么大一份见面礼。
“踩在我云府的地盘,扔我云府的人,谁给你的权利?陆丰城吗?”
纵使恨不得直接把陆旭假笑着的脸打成麻花,董韵还是得忍着怒气,弄清楚陆家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何。
“岂敢。我只是想来云府要个自家奴才,可是你们的侍卫嘴巴不干净,出言不逊,就随手帮你教训了而已。”
董韵话中压着怒火,陆旭自然听得出来。他此时最不怕的就是董韵发怒。
愤怒有时只是种情绪,但在特殊的情况下。最能让人失去理智的头脑。而这,是陆旭希望看到的。
陆九只是一个挑起纷争的理由,而只要董韵压制不住怒火,敢对他们动手,他们人多势众,不怕对付不了她。
来之前他便已经确认过很多遍情报,今日的云府,有资格管事的人,只有董韵一介女流而已!
“呵,要人?别说你们陆家根本没有什么奴才我云府,就冲你们这上门‘讨要’的态度,真的有,今日也休想要回去。”
董韵冷笑一声,略带嘲讽地看着陆旭,这个人到底哪来的勇气,再次用子虚乌有的事情来云府找事?
“哦?你的意思是要继续强行扣押陆九吗?”
陆旭面不改色,问道。
“什么陆九陆十?你的榆木脑袋还没听明白是吗?云府没有你的狗,请回吧!”
董韵态度坚决,陆旭皱了眉头,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台阶下待命的家仆。
站在最前方的几名家仆立刻会意,举着手中棍棒冲着董韵嚷嚷开了。
“你们云府不是人!我陆九大哥哪里招惹你们了?为什么要扣押他?”
“陆九迟迟没有回府,不在你们云府,还能在哪里?”
“快放了他!我们今天要为陆九讨回公道!”
“对!讨回公道!”
“……”
经过前面几人的煽动,下方几十名家仆情绪高涨,几十张嘴同时喊话,声音到有几分震耳欲聋。
董韵也不耐烦了,本就因为需要留府而不能出去游湖心情低落,此时被这么一闹,心中火气更盛,只想赶紧找个出气筒才好。
但她也知晓动手之后,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糕。最终,她还是决定不予理会。
于是,她只骂了句“有毛病”,便跨过门槛,转身,欲关上府门。
陆旭怎么能让董韵得逞呢?他上前一步,运作内力,一掌拍出。
云府的还未来得及彻底关合的府门,被猛地推开。
此前的一瞬间,董韵脚下发力,倒飞几米,脸色更冷了几分。在她的身侧,是被陆旭“砸”进门里的两名侍卫。
还在台阶下的一行家仆见此,喊叫着便上了台阶冲上檐下,闯进了云府前院,把三人半包围起来。
“喂,我已经很给你留情面了。”
这一刻,扫视四周,董韵反而镇静下来,感叹般摇摇头,对慢步入院的陆旭说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来云府要回我家的奴才而已,谁知云府的态度如此强硬呢。”陆旭淡淡开口。
“下去吧。”
确定了陆旭没有放弃的意思,董韵一边说出这三个字,一边将宽大的袖口卷起来,露出半截的藕臂。
陆旭还在好奇董韵所言所举为何,原本守门的两名侍卫却以最的速度,通过前院进入内院,顺便把进入内院的木门自内部关上了。
“你这是何意?”陆旭问出声。
董韵也不解释,朝他一笑。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云府,内院。
外院虽是吵闹异常,云府内院却是一片安详。
乐颜哼着曲调走过回廊,见门外守门的两名侍卫竟出现在内院,想起董韵方才因为何事离开,心中有了判断,继续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沿着回廊一直走,踩过几条青石小路,就到了云府的厨房。
阿衡正在厨房门槛上坐着,嘴里叼着随手捡来的一根草叶,仰头望着天空。
“阿衡哥,你在看什么?”
乐颜走过去,在阿衡身旁坐下,也学着他的模样抬头望天。
天上有什么好看的呢?此时太阳正朝着西边落下,夏日里蔚蓝的天空也有了疲倦的颜色。那些有白云成堆的地方,层层叠叠,柔柔软软,好似漂浮于天空的糯米团子。
“现在有的地方云还比较厚,不过它们走得很快,晚上是能看见星星的。”
阿衡慢慢地开口,收回目光,想到什么,又问。
“今日你怎么有空过来?”
“老爷他们都出去了,我闲来无事,想来府中较为熟悉的人也只有你了。”
“那……晚上可以外出,要一起去放花灯吗?”
“好,顺便还可以一起看星星!”
得到阿衡的邀请,乐颜面上笑开了花。心头开始盘算着晚上的行程,观莲节的夜市,好玩的可不少。
看着乐颜开心的模样,阿衡心里也高兴,他又看向天空,忽然道。
“对了,你有没有觉得自从有间流心来了以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乐颜侧头,好奇地询问。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吧。看见他,我总会想起些不好的事。”
阿衡的声音淡淡的,顿了顿,他又道。
“乐颜,我来自京上。”
“京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是一个,毁了很多人一生的地方。”
碧水湖畔,亭楼。
诗会已经结束,来参加的人,三三两两出了亭楼。司南静如还端坐在角落,平静地目送所有人离开。
与她的冷淡截然不同的司南凯,此时正一一同“诗友”们道别。
“美人,如若有缘再见,我想带你去流浪。”
蓝玉麟是较后走的几人之一。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他特地走到司南静如身侧,小声和她说了这一句话。
见司南静如没有丝毫波澜,也不失望,笑着和司南凯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不一会儿,亭楼里仅剩了兄妹二人以及侍读木心。
司南凯冷淡了面容,遥遥看一眼司南静如,道。
“四妹,知道父亲为什么让你来诗会吗?”
司南静如侧着头,不知看着何处,不曾回话。
“人情世故,立足之道。不是狠辣就可以打通一切,你今天的表现,父亲也许会很失望。”
说完,司南凯带着木心,也离开了亭楼。
静坐了好一会儿,司南静如才站起身,活动活动坐得僵硬的身躯,慢步前行。
司南凯的话她并不是没有听,也并不是不知道其中意思,只是,她本就厌恶了虚情假意,不愿再对对自己根本毫无作用的人浪费口舌罢了。
观莲诗会到此结束,她的心里多了一个名字,不深不浅,寥寥几字,但,好歹是记住了。
“不知道陆家这次的行动结果如何……也罢,忽然没了兴致,陆家和云府,无论结果,就这样吧。”
司南静如独自喃喃,驻足,看了眼天色,又看向碧水湖畔。
亭楼地势较高,远也好,近也罢,都望得见点点灯笼如火,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