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今日亲自造访我云府,不知有何贵干呢?”
背着手,信步走入正堂。云傲的面上带了几分笑容,对着正等在里面的李白清遥遥拱手示意。
继而,他目光微侧,扫过站在李白清身后的三人,在最中间的那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心中有所猜测,云傲微微眯眼,不动声色,步入正座。
听声而望的李白清看清来人,连忙从坐着的雕花木椅上站了起来,对着云傲弯腰,拱手,说道。
“宣亲……云家主客气了,我来是为了那陆丰城的事情。”
“哦?他被抄家,入狱已经三日了,今天才发现被杀,倒是比想象中慢了几分,动手的那人还挺沉得住气。”
正襟危坐,云傲理了理衣角,端了由乐颜奉上的白瓷茶杯,如此说道。
听闻云傲所言,李白清一白,有些踌躇地扶着木椅边缘重新坐下。
似乎正担忧着什么,他眉间的皱纹又多了些,犹豫片刻,向后扭头,看身后一左一右的两名捕快一眼,摆摆手。
另两名捕快会意,押着中间那人自木椅后入正堂厅内,一人一脚踹在那人小腿,迫使他跪在了中央。
眼看着捕快做完这一切,李白清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云家主推测得不错,陆丰城今日卯时被发现死在牢中,尸首分离,连同他在牢中的家小也全部遇害。”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那人,接着道。
“发现后,我们全力搜索,最终在他的屋内找到了藏起来的血衣和染血的匕首。陆丰城等人的死亡是我官府看管不周,今日特地带这罪人来此,听候家主发落。”
李白清言毕,稍稍坐正了身子,神情更加自如了些,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云傲点点头,心中拼凑着这事件的开头与结局,暗自思量,低着头,瞧着茶杯,没有立刻回应。
片刻,未得到半点回复的李白清有些坐不住了,他看着漫不经心的云傲,面露急色。
而后者将目光瞥过,又装作淡然的模样,仿佛并不在意其反应。
微微一笑,云傲将茶杯放到嘴边,微微揭盖,小心地吹着。
他自然知道李白清在担心着什么,陆家之事从表面看来简单,暗地里却牵扯了一个不可非议之人。——京上右丞相,张开印。
陆丰城用于威胁展飞的那柄折扇为市面上少见的檀香扇,其上有一副诗,为张开印所提,原是后者贴身之物。
赐予陆丰城,则昭告此人为属下,欲动便是与折扇主人作对。
据他所知,这把折扇是陆丰城将一绝色侍女认作女儿,将其嫁入丞相府后所得。
而张开印家中妻妾众多,得到一个女人便送出檀香扇,自然不会是产生了感情,应是在窥探永安城内的某样东西。
略微整理思路,喝一口茶,云傲嘲弄一笑,放下茶杯,看向李白清。
“县太爷怕不是只因为死了人才来找云某,更因为那些供词也一同被毁了吧?”
“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我们发现时,此人已经点燃了画了押的证词,我等已来不及的救下。”
云傲的反问,李白清犹豫片刻,便都承认了。
他打心底不愿受理这次的事件,若不是云傲没有直接将蓝家的事情挑明,他便会继续不闻不问,同时也不会管云府与陆家的争斗。
这两家,一边说得好听,是丞相的老丈人,得罪了官位便会不保。
另一边虽已退隐,可却是货真价实的亲王殿下,也不得有所怠慢。
此时陆家被灭门,他只得亲自上门,让云傲出面处置此事,免得讨好了一边,又把另一边得罪了。
“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你回去之后找几个死囚做替身,再‘杀’陆家一遍。”
不愿再听多余的话,云傲制止了李白清欲再开口的举动,将目光落在跪着的那人身上,道。
“至于此人,带他回去收拾收拾,给三十两银子做盘缠,然后逐出永安。记住,别动他一根汗毛。”
听闻竟如此处置,李白清愣了愣,这才回了一句“是”。
云傲点点头,起身走几步,又停下,看向仍坐在原位的李白清,问道。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没有。”
“知道来的路吧?原路返回就可以看见府门。不送。”
语毕,云傲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白清呆愣地目送云傲离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离他更近的那一名捕快见此,凑过去,小声地询问。
“大人,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李白清回神,叹口气,起身朝着正堂外走去。
“还能怎么做?按照他说得去做吧。把袁弘送回去,再给一百两银子,好声好气地请出城去,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不过大人,云家主刚刚说的不是三十两银子吗?”
那捕快朝另一人招招手,示意他带上袁弘,随即追上李白清,如此询问。
闻言,行走着的李白清忽然停步,面色微怒,扭头道。
“三十两是他的盘缠,多出来的七十两我给自己买个平安不行吗?”
“行,当然行,就听大人的。”
见那捕快点头哈腰,李白清眉头一皱,微微摇头,抬步走在前面。
虽想不明白云傲是如何考虑,但这已经不是他该管的了。也许这样就是最合适的结局吧。
另一边,云娇轻车熟路,站在了悦听茶楼前。
看着禁闭的大门,她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小嘴,站在屋檐下叉着腰。
“师父一定在里面,要不要敲门呢?算了,还是先听听里面有没有人再说。”
小声嘀咕着,云娇侧了脑袋,将左耳贴在门上小眼珠转啊转,努力听察。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并且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已经站在门后,似乎正在拿起横在门上的长木板。
心头一惊,云娇连忙后退两步,正了正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门开了,云娇立刻扬起一张笑意盈盈的小脸,仰着头望向开门之人。
可是眨巴了半天眼睛,也不见有人的面容出现。云娇奇怪地皱了秀眉,微微低头,却见一张稚气未脱却冷漠如冰的面容。
“跟我走吧,你师父在梨云院等你。”
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如是说道,一句说话,便转过身,自顾自地向前走,也不管她是否跟上。
短暂的惊讶,云娇跳进门里,又关上了门,小跑着追上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女孩,询问。
“喂!我叫云娇,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的背影似乎又一瞬的停顿,过了一会儿,才用了与方才一般冷淡的语气回答。
“冷情。”
“你叫冷情?好奇怪的名字,不过你看起来真的挺冷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高兴呢?”
云娇兴致勃勃,凑到冷情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相对于她的热情,冷情却是应了名姓,不再言语,也没有一丝表情,只带路。
得不到丝毫回应,云娇有些委屈地撇撇嘴,悻悻地落在了后头。
走了一阵,云娇通过密道,再次看见了那一树的雪白,与漫天飞舞的白雪。
这里与之前并没有什么看得出的变化,若是有,那也是那石桌前多了一人。——有间流心。
“宝贝小徒儿你来啦?没想到我们才分别一会儿你就那么想念为师了。”
见云娇走来,有间流心也顾不上和步惊鸿说话了,径直起身迎了上去,将她带到桌前。
可云娇第一时间却不是回应有间流心,她在石桌前坐好,扭头询问步惊鸿。
“惊鸿姐姐,那个女孩儿是什么人?你的妹妹吗?”
“妹妹?”
闻言,步惊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看一眼站在密道口待命的冷情,笑道。
“她不是我的妹妹,是我的手下。你原来应该见过的,她原叫喏喏。”
经步惊鸿这么一说,云娇很快明白了,但又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那日本是要为她更衣,可桃先生又道等青衣归来,便将喏喏安置于客房,为了清静,她与苏焱都被带下了楼。
初见时那一张被污渍遮盖的面容原是这般模样,转眼便不再是列表乞丐,而做了步惊鸿的手下。
“她的病好了,可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冷漠?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不说。”
云娇回想起方才,不由低落了心绪,开口询问。
步惊鸿眯了眯眼,正欲回答,一旁的有间流心却抢先道。
“宝贝小徒儿别失落,她明天就要去很远的地方学习武艺了,第一次出远门心情不好很正常的。”
“这样……那大壮叔叔他们呢?最后的时间跟家人在一起会比较好吧?”
“他们都离开去别的地方了,她在这里已经没有家人了。”
有间流心隐瞒了真相,同时瞪了步惊鸿一眼。若不是他抢答,后者有极大的可能会直接说出来。
虽对自身没有影响,但他并不愿云娇的心绪再死亡被影响。
只那一眼,步惊鸿便猜出了有间流心的心思,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说。
可云娇却露出了忧愁神色,忽然起身,左右看看,寻了一处草丛蹲下。
折腾了一会儿,她站起身,兴高采烈地走向冷情,将手中之物赠予。
“我也要出远门了,可是爹爹他们都不关心我。这只草蚱蜢送给你,以后我们两个做家人,不管他们了。”
甜甜的笑容绽放在云娇面上,她的眼中承载着期盼。
冷情呆愣地看着草蚱蜢,没有伸手接,脑海中回想着云娇的话,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犹豫间,她又听云娇糯糯开口,带了些犹豫与商讨。
“那个,反正就我们两,我做姐姐好不好?”
冷情回神,看一眼云娇,当即接过草蚱蜢坚定地回应。
“不好,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