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说了一晚上的话，司泊康在天黑之前匆匆赶到了德武帝的寝宫。整个寝宫黑漆漆一片，似乎已经歇下了。司泊康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口，戳了戳打着瞌睡的谭离。被吓了一跳谭离差点叫了出来，司泊康眼疾手快的捂住谭离的嘴巴“嘘，谭公公，是我。”

谭离自然识得这个捣蛋鬼的声音，自从跟了皇后娘娘司泊康的性子越发活泼，每日跟在司泊熠身边恶作剧。司泊熠也甘心护着，就连德武帝也不能苛责。但是司泊熠护着归护着，原则问题可是罚的更狠。

就像这次司泊康武功退步不肯用功，若不是皇后召见指不定要在军营里呆在什么时候呢。这两兄弟互相制约着大人也就放心随他们去了，德武帝对这个六儿子印象不深，皇后收到名下抚养之后才算有些印象，只不过这孩子总和老五黏在一起，跟德武帝也不算亲近。

谭离被司泊康吓了一跳也不敢呵斥什么，摆了摆手小声道“陛下睡了，六殿下改日再来吧。”司泊康摇了摇头“明日我就回军营去了，五哥不放心父皇嘱咐我一定要看看。”谭离也深知这六殿下看起来随和脾气却倔的很，德武帝此时睡着想必看一眼也无妨。

转身将门推开一个小缝，谭离不放心的嘱咐道“殿下悄悄看看便是，莫要声张。”司泊康点了点头闪身进了寝殿，今夜的月亮朦朦胧胧的，屋子里十分昏暗，凭着记忆司泊康小心翼翼的摸到了德武帝身边。

黑暗中男人十分安静的躺在床上，这么多年很少和德武帝单独相处过司泊康有些局促，哪怕知道德武帝睡着自己也十分紧张。少年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床边，记忆中的德武帝十分模糊，哪怕此刻眼前的男人也是模糊的。

“父皇，为何不记得母妃呢……”

司泊康的声线十分低沉，带着浓浓的彷徨和绝望。像是将压抑了十年的痛苦慢慢释放一样，逃避果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哪怕我有了五哥，成了皇后的嫡子，但是始终不能释怀。为何父皇你不在乎母妃的死活，将我们母子二人遗忘。为何母妃死后对我不闻不问……

“朕怎会不记得……”

德武帝扭头看着跪在床边捂着脸的少年，哪怕看不见他的表情都能想象出他的痛苦。自己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儿子呢？男人低沉的声线在寝殿里缓缓飘散，司泊康惊愕的抬头。德武帝依旧安静的躺在床上，像个久病的老者。

“你母妃和你一样，天真，可爱又倔强。她是我这一生中最难忘的女子。”司泊康没吭声，挪动了一下身体靠在德武帝的床榻边，后脑勺和德武帝的手隔着一层床帐。少年将头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那你为何对我们母子二人不闻不问？”

德武帝动了动手想抚上儿子的脑袋，刚抬起来犹豫了一会又放下，脑海中回放着十几年前的回忆，深深地叹息“康儿，你可曾想当皇帝？”听见德武帝的问题司泊康摇了摇头“不想，若是可以康儿想像大哥一样。若是一声耗在这皇宫之中未免太孤单了……”

床上的男人嘲讽一笑，是啊，孤单。自己不就被这皇宫耗尽了一生，午夜梦回时怀念着以前金戈铁马酣畅淋漓的战场。一睁眼却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牢笼之中继续生活，都说当皇上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事。怎么可能？

“朕也后悔了，若是当初有的选择便不会坐上这皇位。”司泊康扭头，透过床帐隐约间能看到德武帝脸上落寞的表情。微风透过窗子，床帐飞舞。少年动了动身体，后背靠在床边“父皇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德武帝嗤笑了一声并未开口，动了动身体靠在床头看向司泊康的后脑勺。这个孩子是皇宫里最不起眼的一个，长相不是最出挑，头脑不是最灵活，其实却是最幸福的一个。这孩子是自己登基之后出生的第一个孩子，满月时整个皇宫大摆宴席。皇后抱着刚满月的司泊康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那个女子笑着对自己说“请皇上赐名。”

当年的自己抓着还在襁褓中的小手对上那双大眼睛心中一动“就叫康儿吧！朕不求这孩子多么聪慧多么能干，但求他同我的茗儿一般天真可爱健康长寿。”当时还是美人的女子笑的如孩子一般，灵动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笑颜如花。

对于茗儿的死因德武帝自己不愿查，不想查。其中的缘由自然不能让外人知晓，自己虽然是皇帝，拥有国家。同时又是这个国家的傀儡，要为了国家不断妥协。

“朕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个好父亲，也永远成不了好父亲。”德武帝的语气有些哽咽，这个人到中年的男人白日里总是意气风发的。不过经历总会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司泊康动了动身体，透过帐子将一块东西丢到了德武帝的被子上。男人抬手摸了起来，借着月光勉强能看清。冰凉的石头触手生温，玉质算不上鼎好，手工也十分粗糙，似乎只经过简单的打磨。少年的声音很小，德武帝还是听见了“在山上偶然发现的，磨了便送来了。本想送到工匠那好好打磨一番，奈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给父皇免得夜长梦多。”

德武帝淡淡一笑，这小子还是那么别扭。大手落到了毛茸茸的脑袋上德武帝忍着笑意开口“以前的事是朕不对，父皇给你道歉。无论因为什么都是朕忽略了你们母子，哪怕补偿千百次都不够。”司泊康动了动身体站起身，钻进床帐同德武帝对视。

满眼坚定的神色令男人一愣“儿臣都知道当皇帝不易，何况父皇坚守了那么多年。只不过儿时的怨气不能释怀罢了，父皇给了儿臣一切。儿臣无以为报，只能扶五哥上位，然后逍遥一生罢了。”

德武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孩子的眼睛同茗儿一模一样，好似能装下全世界一般。

“你五哥是个人才，只不过谁当皇帝还要看他们的造化，父皇老了，除了尽量给你们自由也做不了什么了。”借着月光司泊康发现德武帝脸上的细纹比皇后还多，原来……都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