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笑着颔首,正准备转身吩咐暖椿将酒抱走,可刚一动便后知后觉地敛去笑意,“南苑的晴兰院?”说完视线飘到顾长卫那里。
顾画蕊正在夹菜的动作一滞,抬头时却带着笑意,绝美的面容在摇晃的金步摇下增添几分灵动,“这大过节的,晴兰院份例又不多,我便觉得总不能冷落了才是。”
顾长卫面色讪讪,倒是没想到秋白的事情会在这个时候被老太君提起。
席间气息有些凝重,李婉柔则是气得要死,晴兰院那个没名没份的她早就看不顺眼!现在顾画蕊故意提起,她越听越觉得刺耳,而她这个正经的姨娘却被人冷落至此!
瞧着老太君面色不太好,顾画蕊浅笑道:“最近府中变故太大,娘亲身子总是不大好,现在后院只有三姨娘……”
她这话说的很含蓄,毕竟还是一名未出阁的女子。
老太君因为沈芷乔的原因,一直不赞同顾长卫纳妾,现在顾画蕊都这般讲,而顾家也只有怀瑞这么一个独苗,她也着急!
温暖室内,油灯的灯芯忽然爆裂,发出“啪”的一声,惊醒了李婉柔。
李婉柔略带愤愤地看着顾画蕊,不知顾画蕊到底再打什么鬼主意。
既然顾画蕊给了一个台阶,老太君自然会顺阶而下,她神色却显得极其为难,看向顾长卫的时候仿佛在责怪他,“人都安排进晴兰院了,若是不抬为姨娘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顾长卫这几日倒是被秋白给洗脑,将风兰奇忘得一干二净。他听老太君这般说,急忙认错,“这件事情是儿子一时疏忽。”
“暖椿,你去我库房里挑几件首饰、锦缎给晴兰院送去,顺便让她一同来团聚。”说到底,老太君还是想着自己儿子,这边儿顾画蕊一松口,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安排秋白。
顾画蕊借着喝酒的姿势掩饰眸中清冷之色,看来秋白这一步棋子她果真走对了。
待暖椿离去,老太君抱着顾怀瑞抱累了,便将顾怀瑞交给奶娘,她伸手扶了扶被顾怀瑞扯歪的额带,目光迥然地看着顾画蕊,“你娘身子不好,你待会吃过饭先去陪陪你娘亲。”
“蕊儿知道。”顾画蕊声音平平,却能听出其中的惊喜之色。
典型的老太君做法,打了人,再给你一颗糖吃。但顾画蕊不想计较,同沈芷乔一般,她早已经对顾府失望。
一顿花朝晚宴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秋白赶来的时候,顾画蕊正准备去沈芷乔那里。
秋白穿着简单的淡绿色长裙,裙摆之处绣着竹叶的纹路,及腰墨发皆数绾成随云髻,用一根红木发钗固定起来。整个人看起来虽然美艳,却没有半分妩媚,反而让人看起来极其舒服。
只是瞧见秋白那张我见犹怜的面容,老太君瞳孔骤然一紧,这也太像了。
秋白目不斜视地走到老太君面前,冲着老太君行了个礼,“妾身秋白,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虽然失神,却很快恢复,她微微颔首不怒而威,“这么个我见犹怜的可人,也难怪相爷对你喜爱有加,特意收拾出了晴兰院给你居住。”
秋白不知老太君喜怒,听她这般讲话,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一脸凄楚地望着老太君,“妾身知错。”
容貌倒是极佳,就是性子有些上不了台面。老太君仔细审视着秋白,看她确实不像是装的,这才让暖椿把她扶起来,“既然将你抬为姨娘,便不要畏畏缩缩的失了相府脸面,日后知道好好侍奉相爷和夫人便是。”
秋白战战兢兢地起身,面色有些苍白。
虽然老太君觉得秋白这性子上不了台面,可同时也高兴,这样的性子日后才不会让沈芷乔受了委屈,更加不会养出第二个风兰奇出来!
等秋白在李婉柔下侧入座,顾画蕊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娘亲那里瞧瞧。”
相比主厅的热闹,暖春院则有些凄凉。
沈芷乔只留了一名嬷嬷,沈芷乔面色苍白,依靠在床上那副柔弱的样子恨不得让顾画蕊将她捧在心尖。
听到脚步声主仆二人一同转头,嬷嬷急忙同顾画蕊行礼,“大小姐。”
沈芷乔眸中带着盈盈水光,“嬷嬷,你且下去,我想和蕊儿单独待会儿。”
一盏灯,一壶酒,这便是沈芷乔的花朝晚宴。
顾画蕊看到倒在一旁的酒壶,不禁有些着急,“娘亲,你身子不好,为何还要饮酒?”
沈芷乔有些费力地拉着顾画蕊的手,她的笑意带着痛楚,仿佛她身心正在遭受极大的折磨,“蕊儿,我的身子我清楚,你能来陪我,我真的很开心。”
面对沈芷乔的时候,顾画蕊引以为傲的冷静溃不成军,她觉得嗓子里堵的难受,有些喘不上气,“娘亲,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别总是说些丧气话,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身体。”
沈芷乔知自己大限将至,可又不愿让顾画蕊伤心,便故意隐瞒,盈盈眸中带着笑意,“好,我等着那天。”
然而顾画蕊刚来不过片刻时间,沈芷乔就想催着顾画蕊去前院,“蕊儿,你还是去前院吧,花朝节你留在暖春院不成规矩。”
这其中的利害,顾画蕊自然清楚,她趴在沈芷乔腿上闷声道:“我知道,你就让我再待一会儿嘛。”
沈芷乔无奈,“那好吧。”
然而趴在沈芷乔腿上的顾画蕊,却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同沈芷乔说秋白之事。虽然她知沈芷乔已对顾长卫死心,但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
母女连心,沈芷乔自然能看出顾画蕊有心事。“蕊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相对我说?”她抬手放在顾画蕊如墨般的头发上,因高抬手臂,宽大的轻罗纱衣袖往下滑,露出她瘦骨嶙峋的手臂。
顾画蕊抬头,水眸带着不忍,“娘亲,今晚我怂恿祖母替父亲抬了一位姨娘。”
正在轻轻抚摸她墨发的那只手停顿片刻,虽然时间很短,但却被顾画蕊注意到。她看向沈芷乔的眸子,像是一名做错了事的孩子,“娘亲,你若是生气就尽情骂蕊儿吧。”
沈芷乔眸中尽管带着隐晦之色,却仍旧同顾画蕊浅笑,“我不怨你,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失望,若不是为了你,我根本撑不到现在。”她也知道,顾画蕊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沈芷乔的声音总是伴随着咳嗽,顾画蕊也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必须加快自己的计划,不然沈芷乔早晚有一天会被顾府给耽误了!
陪了沈芷乔半个时辰,顾画蕊老老实实地带着月浓和水袖回了前院。
虽说花朝节欢聚不分男女不顾尊卑,但每年老太君还是会收拾出来东西暖阁,东暖阁让顾长卫和李管家等人待着,她们这些女眷则是留在西暖阁。
入了西暖阁,便觉得热气扑面而来。
顾画蕊解开斗篷递给月浓,看坐在暖炕上的老太君笑得前俯后仰,她快步走去打趣老太君,“刚出后院便能听到祖母的笑声,祖母可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待顾画蕊走近了才发现,四人中也唯有老太君笑得开心,那秋白则一脸羞怯地坐在暖炕旁。而李婉柔和顾锦穗,虽然面带笑意,可顾画蕊怎么都觉得好像面色有些发黑。
暖炕上的小桌子摆满了吃食,当老太君一招呼顾画蕊,顾画蕊很不客气地爬到暖炕上。
笑够了,老太君同正在吃柿饼的顾画蕊道:“这五姨娘憨态可掬,倒着实有趣。”
顾画蕊吃得腮帮子鼓起,她看了眼秋白,淡淡颔首。
但眼眸流转之时,顾画蕊瞧见了一旁拘束地坐在暖炕边缘的李婉柔母女,心里的小恶魔挥着翅膀飞起来,她眼眸闪过几丝狡黠,放下柿饼拍了拍手上残渣,咧嘴同老太君笑道:“祖母可还记得欠了蕊儿的赏?”
老太君自然记得,只是还没时间同顾画蕊说起此事。
但既然是顾画蕊提起,她眉毛一横,故作糊涂,“刚刚蕊儿不是刚得了德妃娘娘的赏赐?祖母何曾欠过你?”
心知老太君逗自己,顾画蕊却不得不装嫩,娇嗔道:“祖母!”
老太君今日高兴,也不在捉弄顾画蕊,她吩咐暖椿,“把我准备好的东西给取过来。”
暖椿很快便回来,只是怀中多了四个大小一致的木盒。
四个木盒如出一辙,被暖椿摆放在暖炕上。
老太君起一个木盒先递给了坐在暖炕下的秋白,“这是给你们的花朝节礼物,红包也一同在里面压着。你今年刚入门,因为种种原因也不似其他人是办过事儿的,所以这折现得的银两便一同给你,当做你自个儿的嫁妆。”
秋白自从暗中投靠了顾画蕊,就没了少过这些东西,但老太君如此慷慨,还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她一脸受宠若惊地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支翡翠发钗,看成色那发钗绝对价值不菲,她看向老太君的眼眸带着不安,诺诺道:“老太君,这太过于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