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御天淡笑,“这是自然。”虽说面上一片淡然,心里却在暗骂顾长卫是个老狐狸,果真不愿意吃半点儿亏。
官媒在旁插话:“既然如此这事儿也算是成了,不如将大小姐生辰八字交于奴家,只待圣旨一下便可请期。”
顾长卫阴嗖嗖地看了眼夜御天,他放下茶杯,“待圣旨下,我只会亲自将小女生辰八字交于夜大将军。”
无息的硝烟弥漫二人对视眼眸之中,夜御天也没再要求此事,同顾长卫作了个揖,便道:“既然如此便不打扰顾大人。”
等水袖好不容易溜出来打探消息之时,夜御天早已经离开。
漪澜院。
水袖在顾画蕊面前状似不经意地同月浓道:“咱们老爷可真够狡猾,夜将军前来提亲,他居然让夜将军入宫请旨,这不是摆明了故意为难人吗?”
她那刻意提高的声音,纵然顾画蕊有心忽略也不成。
顾画蕊拿来盖在脸上的云袖,起身踢踏这绣鞋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随便问水袖:“让夜御天去宫里请旨?”
她是丞相嫡女无错,可朝中自有规定,只要不是宫中选秀的年节,无论在朝中官拜几品,都可以随意替自家女儿定亲,根本无需入宫请旨。而顾长卫让夜御天入宫请旨,委实有心机。
顾长卫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虽说夜御天不会在他那里吃亏,可也讨不得什么便宜。现在又因要求娶她,纵然是顾长卫有意为之,恐怕也不会言语半句不满。
纵然重活一世什么都不同,可顾长卫机关算尽的性子还是深入骨髓难以剔除。
明明前一刻还在她漪澜院目露仁慈,下一刻却在夜御天面前想着该如何算计她!说到底还是拿她当做棋子,为得不过就是那个还不能行走的孩童。
不知不觉中杯中茶水已经溢出,还泛着氤氲白雾的茶水顺着桌子滴淌在她浅色绣鞋之上。
“小姐当心!”
一声惊呼让她神智归位,她感受到脚尖的温热,不禁低眸看去,绣鞋上一大片水渍。好在这茶水已经放凉,倒也没有烫到她脚。
还未抬眸,就看到月浓正拿着白帕子欲要替她擦拭鞋面。
她手一松放下茶杯,将绣鞋藏在纱裙之下往后退了一步,“换双鞋就是,你赶紧把桌上这摊子给收拾好吧。”
话音刚落,盈娘就拿着一双新鞋走来,语气颇有些急切:“小姐还是赶紧换下,你身子不好别又沾染了凉气。”
这会儿水袖脑子倒是灵光,将顾画蕊的失态看在眼中,她嘴角噙着笑意,眸中似乎带着戏谑之色,“小姐可是担心夜将军?”
坐在竹榻上自己褪去鞋袜,顾画蕊闻言不禁抬眸白了水袖一眼,“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左右不过是一道圣旨而已,他是夜家遗孤,婚姻之事皇上自然是巴不得成全他。”更何况夜御天求亲的对象还是她这么一个烫手山芋,皇上自然会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夜御天。
后半句话顾画蕊给咽到肚子里去,不愿意吐露半分。
只是顾长卫她不得不防,他对她越是关心,就说明他越重视这颗棋子,谁知还会不会想出什么手段折腾她。还有就是夜御天,那圣旨若真是求来,皇上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驳回自己颁布的圣旨?而按照顾长卫那踩低捧高的性子,圣旨一下他断然不会因为她而去得罪皇上。
那么她欠夜御天地呢?前世没还上,怎的又牵扯一世!
水袖闻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拿着鸡毛掸子继续打扫博古架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月浓出去往茶壶里添个热水的时间却带来老太君那里的暖椿。
前段时间顾画蕊去老太君那里极其频繁,故而也“自然而然”地和暖椿关系有所密切,所以老太君有什么话告知顾画蕊,一向都是暖椿亲自来一趟漪澜院。
暖椿跟随月浓踏入屋内,呼吸间便嗅到屋内极其清淡的熏香,闻起来让人不禁觉得心旷神怡特别舒服。视线一转瞧见斜靠在竹榻上的顾画蕊,虽然面色带着病态,可那副慵懒的模样让她看得有些出神。
脚步站定后,暖椿先同顾画蕊屈膝行礼,而后笑道:“老太君知道大小姐近日生病胃口不好,恰好宫中来了番国使臣进贡一些稀奇的果子,皇上赏给咱们府里些。老太君便让奴婢挨个挑出最好的送来漪澜院让大小姐开开胃口。”
这会儿顾画蕊才注意到暖椿右边臂弯上挎着的竹篮,她苍白一笑,还未讲话便以手帕遮住口鼻咳嗽几声。
待面色通红,这才勉强止下咳,暗哑着声音道:“祖母疼我,我心里明白,待过两日身体好了一定会亲自去看她。”
暖椿将竹篮交给水袖,眼中带着怜惜,“无妨,来之前老太君就告知奴婢,让奴婢转告大小姐,万事以身体为重,需得将身体养好才行。”
又同暖椿不痛不痒地扯了几句,顾画蕊趁机朝着月浓使了个眼色,而后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月浓见状同暖椿道:“今日不如暖椿姐姐先回去吧,小姐这身体确实不大好。”
说罢就已经做了个请的姿势。
暖椿多看了眼顾画蕊,想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跟着月浓离开。
盈娘半跪在竹榻前,一手扶着顾画蕊的肩膀,一手在顾画蕊身后轻轻拍打,似乎想让顾画蕊有所缓解。
待月浓从外面走进来轻轻关上门,顾画蕊松开捂着嘴的手帕,绯红的面容缓缓抬起。因剧烈咳嗽眸中带着一片水光,她用手背轻轻拭去眼角水意,顺着半开的窗户看到暖椿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
送走了夜御天,顾长卫沉着脸走入后院。
一个恍惚间,他居然行至暖春院前,望着暖春院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字,他眼底涌上一片狠戾之色,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沈芷乔枉你自视清高,还不如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成了什么模样!既然你让你不如意,那我怎会让你们母女如意!
心中带着滔天怒火,他断然不会再去暖春院找不痛快,身形一晃他朝着晴兰院的方向走去。
而今日恰恰也是沈家从故里归来之时,回到府内还未将凳子暖热,便听到关于顾画蕊的流言蜚语。冲动如张云汐瞬间坐不住,拉着沈安和一双儿女就怒气冲冲地赶到顾府。
顾长卫刚刚到晴兰院,他坦然享受秋白的伺候,听闻沈家来到府内,他不悦地皱紧眉头打发李管家离去,“你就说我有要事缠身,反正他们此行意不在我,径直将他们带到漪澜院便是。”
“老爷,这么做唯恐不妥吧?”李管家面色带着犹豫。
顾长卫脸上笑意瞬间褪去,阴沉着脸色,“有何不妥?”
李管家心知顾长卫做了决定无法更改,便作个揖,低声道:“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办。”
纵然是亲家,可后院并非是外男可进的,李管家让丫鬟领着张云汐母女离开,他则留在主厅照顾沈安父子。
他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茶壶,亲自替沈安和沈知言斟茶,“二位请。”
沈安在商场纵横多年,自然早就将顾长卫那些把戏看得清清楚楚,待李管家说完,他冷哼一声:“有劳李管家,沈某不过就是一介商贾而已,确实还不够资格见上当今丞相爷!”
早知如此,当年就是任由沈芷乔削发为尼,斩断红尘烦忧,也比入了顾家门,被折磨到如此地步得好!
李管家面色有些难堪,但此事他都认为顾长卫做得有些欠缺妥当,也没有辩解,反而越发恭敬地伺候这对父子。
且说李管家离开后,秋白摒退屋内侍女,她轻挪莲步行至榻侧坐下,身子软若无骨般倒在顾长卫身侧,她转身趴在顾长卫胸口,软声软气道:“老爷,妾身什么都不懂,但沈家如今在燕陵确实风口正茂,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顾长卫纵然对沈家来气,可是面对如此我见犹怜的可人趴在自己胸口上低声倾诉,他也不会怨秋白话多。叹了口气,他道:“你说的我明白,我的小秋白果真是朵解语花。”
秋白怯怯一笑,将头埋在顾长卫胸前。
因在房间内,秋白并没绾发,满头青丝只用一根发带松垮垮地绑在脑后。顾长卫摸着那青丝带着微凉的柔顺,觉得好玩便顺手扯开那条发带,不停地在秋白背后抚来抚去。
在秋白看不见的,他一双眸中晦暗莫测,语气冰凉,“话是如此,他们又能如何?”沈家,他很早就看不顺眼,总有一天他会将沈家连根拔起!
秋白蓦然后背发凉,柔软的身躯一时间有些僵硬,她不知该怎么去劝顾长卫,生怕自己说错话会让顾长卫厌恶。
好在顾长卫没有注意到秋白的异样,他那双手从秋白背后不老实地探向她衣襟之内,带着暧昧的声音在秋白耳边响起,“你与其想沈家的事,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取悦你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