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笙看着眼前的温齐,神色渐渐冷了下去,问道:“温公子这话,我听不明白。”
温齐抬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大小姐每次见在下,脸色俱不喜,可是小生做了什么错事,让大小姐对小生产生了误会?若是大小姐对小生有什么不满,烦请大小姐不吝说出来,小生……”
“温公子这话让云笙更不明白了。”不等温齐说完话,季云笙直接打断。
她目光落在恭敬的温齐身上,笑道:“说起来,我和温公子并没有什么焦急,几次碰巧遇上,也不过匆忙一瞥,温公子除了只是我爹的学生,与我并不算熟悉,所以,我没有对温公子有什么不满,更没有什么误会,温公子怕是想多了。”
季云笙最后那句话,让温齐脸色陡然大变,本该谦逊的脸色,此刻只剩下煞白不安。
“大小姐你……”
温齐还想说点什么,远处却突然走近一个人。
“温公子,老爷有请。”来人正是季林。
温齐闻声,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只能忍着心中的不安,同季云笙告辞离去。
“什么人嘛?还想来小姐面前博得好感?”连翘难得暴躁的嘟囔一句。
意柳也气哼哼的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就他那样子,谁喜欢啊?还不如沈……”
意柳话说到一半,连忙捂嘴,紧张的看着自家小姐。
季云笙无奈笑笑,“走吧,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
她自然明白意柳口中未说完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温齐不如沈亦然!
的确,温齐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小人,如何与沈亦然这个靠双手光明磊落走到永平侯位置的君子相提并论?
……
一路而去季尧的书房,温齐看着季林一脸疏离淡漠,少了往日里笑容,心中忍不住的担忧。
“季林,你可知老师叫我来此,是有什么事情?”
按理说,今日是季大小姐加笄之日,老师不该这么着急找他过来的?
往常,季林对这位老爷的得意门生,多少有好脸色,就算不笑,也会平和礼貌。
可今天,被温齐询问,他脸上只剩下严肃,“我只是个下人,并不知道主子的心思,温公子去了便知道了。”
“哦,好,谢谢了。”
“不客气。”依旧的淡漠疏离。
等到了书房,温齐只听着老师嘴里说道:“阿齐,老师我学识有限,怕是不能再教你了,我有位学生,在祥运城里做县令,你去他那边,让他给你安排一个里长之位,掌管户口和纳税,虽然不算什么大官,但是却是个能锻炼人的差事,你先从里长做起,等做好了,积累了经验和学识,倒是不差的。”
听着季尧说的那些话,温齐的脸色一寸寸的白了下去。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老师会对他这么说。
里长对于那些乡间泥腿子来说,那也算是个大官,掌管一里之地,百户人口,受众人尊敬。
在那些乡下泥腿子眼中,即便是一个村长,也足以让他们觉得满足,更别说是一里之长。
可他温齐不是,他温齐是要进入翰林院,要进入内阁,做大学士的人,可不是做什么里长管顾人户口和纳税之事。
他慌忙跪下,“老师,是不是学生哪里做的不好,惹老师生气了?若是学生哪里做的不好,您说便是,学生会改,学生会改的。”
温齐说到后面,眼睛都红了。
他不敢相信,对他来说,老师是会把他放到翰林院,让他从编修做起的,那编修虽然不是什么多高的职位,但是胜在还有很大的晋升空间。
可现在,老师要把他送到乡下,去当什么里长?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温齐在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不”。
“老师,老师,是不是学生做错什么了?老师,您说,我改,我改还不行吗?老师学识渊博,学生跟在您身边能学到很多,又怎么会有限呢?老师,我求求你,别把我丢下,我还想跟着你继续学习……”
说到最后,温齐眼泪都流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季尧也没有软下心。
眼前的学生让他太失望了,他对温齐抱了很大的希望,本以为以他的学识,只要熬多两年,便会比他当初还要好,可现在呢,不过是个喜欢撒谎,为了能够在他身上得到好处,而不停撒谎假装的人。
因为对温齐寄予了太大的厚望,以至于当知道温齐是个这样的人的时候,季尧不知道多心痛。
他很后悔当初把他带到京城来。
他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的心更加坚定起来。
“阿齐啊,你学识是不错,但是你有些心浮气躁,老师希望你,在县里锻炼两年,等心安定一些,再来京城。”
“不,不,老师,我不要,我不要,老师,我是不是惹您生气了?你别这样好不好……”
温齐一口一个是不是做错惹老师生气了,让季尧本想给他留些颜面的心,也失去了耐心。
他沉了声,只问了句,“那好,阿齐,老师问你。”
“好,你说,你说。”
“昨日那位夫人,是你的谁?”
“……”
温齐没有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尧。
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只能灰溜溜的从太傅府出去。
眼泪,流干了,所有的希望,破灭了,他的荣华路,他的仕途心,都没了!
“小姐,那温公子走了,听说,哭的特别惨。”连翘从长青嘴里得到话,忙把事情禀报了给刚睡醒的小姐听。
“嗯,我知道了。”
季云笙躺在床上,目光看着头顶,眼神涣散,没有焦点。
终于走了!
从此,她的生命中,不会再有温齐这个人了。
温齐虽然自负,自认为有一肚子学问,可他并没有真正上过学堂,朝堂每年科考,因为他的亲人没有银钱资助,以至于他未能好好上过一天学。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温家嫡长子,是那个穿金戴银,好不富贵的公子哥儿。
他觉得,父他亲是个学识渊博的人,他身为儿子,自然也不输于他的父亲,只要他受正规的教育,只要他有一个好老师,定能光耀温家门楣,而那个好老师,就是季尧。
而现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听说,温齐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京城出现过了,季云笙那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至于温齐和付如烟以及他们的孩子温宇,季云笙在很久之后,听说了他们的事情。
付如烟倒是个爱的深沉的人,明明温齐是在利用她,却还是倾囊相待,可惜,最后温齐因为模样长的好看,又身为一里之长,便娶了一位员外的女儿,把付如烟给抛弃了。
付如烟带着儿子,一路辗转,又来了京城,艰难度日,后来怎么样,季云笙也不知道了。
这些暂且不提。
……
当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及笄,白天里见了太多的人,这会季云笙满脑袋想着的,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长公主对她微笑着说的那些话,母亲和父亲满含辛酸疼爱的眼神,还有祖母的关心,妹妹的乖巧,弟弟的听话,以及一切的一切……
她闭着眼睛,最后想到和温齐碰上的场景。
虽然温齐这辈子怕是不会与她再有交集了,但是往后的事情,却像噩梦一样席卷着她。
翻来覆去睡不着,季云笙干脆从床榻上起来。
眼睛看着床边的两个烛台,上面的烛火摇曳。
她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却没有一丝睡意。
正当她出神看着灯火之际,后门却突然响起了动静。
季云笙正坐在床上,听到声音,忙的起来。
只见沈亦然正满带寒冽之气的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这次已经不像以前那般震惊了。
说起来,她的房间一直有个后门,但是每一次,沈亦然的出现,都是在窗户发现的,她的床的一头刚好对着外头大门边上的窗子,每次他都喜欢站在那里看她。
可能因为这次窗户关紧了,所以他直接从后门进来。
“知道你没睡,所以想进来看看你。”沈亦然说道,目光由始至终盯在床榻上的人看着。
季云笙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发现他的目光正由着薄薄的帐幔看了过来,她才晓得,自己还在床上躺着。
她本想起床去穿衣服,但是打开帐幔,更能让对方看见自己。
这般一来,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
她张嘴想问点什么?只听沈亦然抢先说道:“你不用起来,不过是来看看你,跟你说声恭喜。”
恭喜你及笄了,恭喜你,以后能议亲了!
那些话,沈亦然没完全的说出来。
季云笙在床榻上点头,“沈公子客气了。”
她的目光,注视在外面男子的脸上,虽然透着帐幔不能完全看清楚,可也起到一定的遮掩效果,以至于季云笙会在心里宽慰自己,其实他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以及她看他的眼神。
今日他会过来,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毕竟,沈亦然那么忙,最近年关了,兵马司要密切的保护京城的安全,特别是最近来了那么多他国使者,一个不小心,可能会闹出不好的事情来。
可即便如此,沈亦然还是过来了。
甚至在季云笙不清楚的情况下,他还在白天里,看了她及笄的样子。
那一夜,两人相顾无言,最后,是沈亦然放下一件小小的玉佩在桌子上,然后快速从后门离去,嘴里只说了一句,“我以后再来看你。”
季云笙还想喊他,可惜,对方已经走远,只剩下桌子上放着那块看着小,却雕刻精细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