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看看母亲和妹妹都吃的心满意足了,这才宣布,这只是炊饼,马上咱们就要做馒头,多多放肉。
李泉陪着母亲和妹妹又重复了一次昨天制作碱水和发酵面粉的做法,倒不是李泉懒,是想让她们两个亲手操作一番,加深印象。在等面开的时候,李泉领着田婷去张屠户家割点肉。
张屠户家就在村子的最东头,院子要大一些,正屋的屋顶上还挂着一层薄瓦,家境看来还不错。李泉进门后,就看两个半大小子正在张屠户的指挥下在院子里收拾半片猪肉,分割成块,然后用麻布包裹起来,放进木桶,再浸到一个大水槽里。在没有电冰箱的时代,炎热的夏天就靠这种土办法能让肉保存时间长一些。
看到李泉进门,张屠户有些局促,这不仅是因为李泉替自己洗白了冤屈,拿回了给母亲治病的救命钱,而且这是十二三岁能和县里的大老爷谈笑风生的人,长大了一定是个尊贵的人物,自己在他面前留下了一个不孝的印象,尽管那天高娘子给分说了一下,终归感到别扭。
李泉先是询问了张屠户母亲的病况如何,听张屠户回答说当天已经请医生去给瞧病,也抓了药吃,自己是看情况有所好转,今天才刚刚回来,晚上还要再回去看望母亲。李泉闻之也觉得自己那天指责张屠户时有些唐突,是不了解目前社会的风俗,于是也向张屠户表示了歉意,倒是把张屠户搞得更是有些不安。
还是田婷冲淡了这有点尴尬的气氛,提出要买肉。
张屠户很是抱歉地说:“哎呀,小郎君,这几天不巧,没有宰杀牛羊,家里没有肉了,前几天李二狗送来的羊是他舅舅家的,他没说清楚,我也没问,杀完后给了我了十几文钱,就把肉都运回去了。镇上的铺子里应该还有些,要不我去给小郎君取些来?”
李泉有些纳闷,刚才明明看着张屠户父子在收拾猪肉,怎么说没肉呢?于是他笑道:“没有牛羊肉也没关系,我们割点猪肉也可以。”
张屠户嘴巴半张,惊讶地啊了一声,说道:“这猪肉,怎么能给小郎君呢?”
李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在视猪肉为贱肉的时代。
二师兄在古代的地位很尴尬。
说它贫贱吧,在祭祀的时候它的地位很高,和牛羊并称为“三牲”,是向神灵和祖先表示虔诚的桥梁。说它地位高吧,人们又把它称为“贱肉”,一直到了宋朝,发明了“东坡肉”的苏东坡在他的《猪肉颂》一诗中写道:“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虽然是味道那么美,吃的时候还有点遭人非议,所以才说“饱得自家君莫管”。
猪肉之所以不受欢迎,的确是味道不如其他牲畜,因为需要猪进行繁殖,所以阉割的较少,没有阉割的成年猪肉,有一种腥臭的味道。另外猪生活的环境比较肮脏,吃的食物也杂,使人有一种反感的联想。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猪“性淫,乱伦常”,其他牲畜,母和仔之间是不交配的,它们能够自行分辨。并且在配种的时候还要人来组织,牵到一起,做个“介绍”。猪是不存在这种问题的,发情的时候,随时随地进行,并且母仔不忌。
猪肉的尴尬还不仅如此,还有一个“不得不吃”的问题。
所谓的六畜兴旺,是说被人类驯化的六种牲畜:“马牛羊,鸡犬豕”。在这六畜中,马一直作为军事资源存在,除非生死关头例如被围困的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或是重大祭祀,例如刘邦杀白马,立下“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盟誓,否则不会杀马吃肉。牛既是劳动资料,在运送军事物资的时候也是军事资源,因此也有严格的限制,所以田中才想用病牛来构陷李泉。狗饲养成本高,产量少,虽然味美,也有很多人爱吃,但始终不是主流,所以才有“狗肉上不了大席”之说。鸡肉也是同样问题,太不出数,加上油脂过少,在调味匮乏的时代,鸡肉甚至不列入肉的行列。剩下的羊,被称为“陆产之最”,所以才有“羊羔美酒”这个词来指代美食,也成为了最受上层士大夫青睐的肉食。但是羊也存在着繁殖慢,产量低的问题。牛,一胎只生一头,羊可生三四只,只有猪,一胎普遍十几个。
这样一来,不受欢迎的猪肉,就成为了其他肉食的补充,只有吃不起牛羊肉的底层人士,才无奈、被动的吃猪肉,越是这样,烹调猪肉的手段就越单一,才有了“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高娘子前几年落户到田李村,虽然默默无闻的在村子里生活,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娘子,起初大家都猜她是暂时落难的大户人家,在动荡的朝代更迭之际,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只是十几年过去了,始终没见贵人上门迎回,才逐渐不被关注。这也是田中敢于觊觎李泉母子田产的缘故。
所以今天李泉说要买猪肉,才引起张屠户这么大的反应。难道高娘子家里,也要吃这种贱肉吗?
李泉不以为意,笑眯眯的说道:“我家有祖传秘方,能把贱肉做的非常美味,比牛羊更胜一筹,张屠你就只管给我就是。”
张屠户听李泉这样说,又见田婷不住点头,也放下心来,其实他哪里知道,在田婷这里,哪怕李泉指着一堆土说是黄金,她也会如此表现的。
李泉挑了两三斤五花肉,放下十文钱就走,张屠户本不欲收钱,但是又不敢拒绝,他也纳闷,为什么这个笑容可掬的文静男孩,有这么大的威压。
这时候,他的媳妇李氏,也就是张屠户口中的浑家,走出屋来,看到十文钱,对张屠户说:“当家的,就不说感谢李小郎君给你做主,公道价钱上讲,他拿走的那些肉也不值这么多钱啊,你是钻到五铢钱眼里了吗?”
张屠户嘿嘿赔笑,说道“我只顾想该不该收李小郎君的钱了,却没注意放下这么多,这样,我们晚间给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