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隆堡内,亚特站在墙头上来回踱步,时不时趴在垛口上抬手搭眉朝东边张望。
就在亚特望眼欲穿的时候,两个骑兵擦着暮色边缘回到了瓦隆堡。
亚特转身几步跨下了石梯,等候在东城门口。
一个哨骑队的骑兵隔着好几步就侧身跳下了战马,跑到亚特跟前,“大人,我们在东北方九英里密林边缘找到了吕西尼昂长官和菲利克斯少爷,那里还有一些溃散的友军骑兵。”
亚特听说找到了吕西尼昂和菲利克斯两人,心中的石头稍稍放下一些,至少两人还活着。
“他们两人怎么样了?”亚特问道。
“吕西尼昂长官受了些伤,无性命之忧。但是菲利克斯少爷~”骑兵有些犹豫,他知道这是自家大人最担心的事情。
亚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抓着骑兵的衣甲瞪眼追问:“菲利克斯战死了?!!!”
“没~没有~菲利克斯少爷还有一口气,不过他腿被敌军马匹踩断了,吕西尼昂长官为了带他突围,没能及时固定断骨,我离开的时候菲利克斯少爷的腿伤处已经变紫发黑了~”
亚特一把放开哨骑兵,转头朝城内吼道“斯宾塞!斯宾塞!!把斯宾塞给我叫来。”
亚特打算让辎队立刻启程去将菲利克斯运回来救治。
“算了,来不及了,叫上罗伯特神甫,带上所有的救治器具,快!”亚特赶紧补充。
“罗恩,备马!”
夜晚,平原边缘密林中。
小腿骨折的菲利克斯终于在一种名为“波斯罂粟”的褐色膏体状药物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亚特知道这种东西的危害,但是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
“罗伯特神甫,你身上为何会有这种东西?这种东西罕见不说,可是极为金贵的。”亚特对正在给菲利克斯骨折的腿伤处敷上捣碎蚯蚓泥的罗伯特神甫问道。
罗伯特一边将木碗中的蚯蚓碎泥抹到菲利克斯肿胀发黑的断骨处,一边答道“两年前,贝桑松大主教头痛病复发,听人说东南山区的山民们有一种神奇地药物能治疗头痛,大主教就命我去山民那里取回了一些,我私藏了一小包。这种黑乎乎的东西虽然难看了一点,但是镇痛作用比颠茄还要强得多。”
亚特点了点头。
“神甫,菲利克斯的腿~?”
“亚特大人放心,菲利克斯少爷的腿骨并没有被碾碎,而且幸运的是断骨并没有刺破皮肉,加上吕西尼昂他们也采取了一些救急的办法,只要好好休养,有治愈的希望。”
“不过我倒是好奇,这段时间我发现你的士兵们好像对伤患救治的事情多少都会一些,就像这断骨用夹板固定的医术~不该是寻常人会的。”
罗伯特对亚特及其军队士兵表现出的种种异常行为表示不解。
“神甫,我的领地中有两位医士,我的军官和辎护兵都曾接受过那两位医士的教授,所以对战场救治的事情稍微懂一点点。”
“是吗?那等这次跟你回你的领地后我一定得见见你领地中的两位医士~”
当晚,亚特一行留在了密林中,躺在密林中身受重伤的除了菲利克斯以外还有另外两个当地骑兵。
不过那两个可怜的家伙被施瓦本骑兵的骑枪刺中,一个刺破了腹部,肠子都露了出来;另一个被砸塌了胸骨,已经开始咳出血沫。
亚特出于人道让辎护兵给两人包扎救治了一番,但是两个可怜的家伙哼叫了一夜,终究没能等到第二日的太阳升起
第二日一大早,亚特和安格斯各自带着侍卫队以及哨骑队摸到了渡口战场和东边的施瓦本骑兵临时营寨哨探了一番,确定施瓦本士兵已经离去。
两支骑兵以渡口战场为中心,绕四周数英里范围内进行了搜寻,经过一个上午的搜寻,收拢了十来个在草丛麦地里躲藏了一夜的残兵。
渡口附近还有满地被剥去武器衣甲、搜光钱财物品的尸体,包括亚特麾下哨骑队的三个哨骑兵
从战马上跳了下来,亚特缓步走到了一具被虐杀得仅剩头颅和躯干的尸体跟前。
亚特认识这具被砍得肢体破碎的尸体,这具尸体生前曾一刻不离地护卫在菲利克斯的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同敌人拼死顽抗,为的就是让主人多一份活下去的机会。
若不是这具忠心的尸体和那个已经战死在普罗旺斯的英魂,年轻气盛的男爵独子菲利克斯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四下寻找了片刻,亚特将被施瓦本人砍碎的肢体归拢回来,摆放在躯干四周,然后取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尸体上。
“伙计,我们将永远铭记你的忠勇,愿你的灵魂在天国安息。”说罢亚特低头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亚特缓缓起身,对罗恩吩咐道“罗恩,把我们的三位勇士遗体带走,其余的尸体等着友军们自己来处置吧。”
罗恩环视满地的尸首,饶是再心狠也免不了心中升起的一阵悲凉,“是~老爷。”
安格斯走过来拍了拍罗恩的肩膀,“带上遗体走吧~别看了~”
收复失地的第二个夜晚,瓦隆堡内并没有热闹的庆功宴会。
由于突发的敌情,原本的五十余骑轻骑兵变成了六七十骑以重骑兵为主的混合骑队。
为了给攻城军队争取时间,渡口阻截战中包括两名骑士、十一名骑兵、四十二个征召农兵和领主私兵共计五十五人当场战死,事后还有十余人因伤重无法救治陨命,轻重伤兵人数更多。
一场外围阻击敌援的战斗,伤亡战损已经超过了攻城主战场的近三倍,不得不说是一场惨败。
瓦隆堡破败的内堡领主大厅,勃艮第伯国边疆男爵一脸阴沉,死了那么多人,他没办法让自己提起情绪。
“男爵大人,我已经让手下的辎重队协助各位大人救治那些受伤的伙计们。另外,我会向宫廷禀报今天发生在伯国东境的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您是如何率领一支临时拼凑的军队抵挡住施瓦本恶魔的脚步,为攻城主战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亚特将能想到的溢美之词都挤了出来。
男爵抬起头,打量了一遍亚特,觉得亚特也并非虚情假意,说道“亚特爵士,收复失地的首功我们不会和你抢了,如果你真的想为这些战死的英魂做点什么,那就等你回到宫廷后尽力为这些死伤的伙计们争取一份抚恤吧~”
亚特重重点头应下。
“好了,我们商议一下报功文册的事情吧。”
男爵拿起来鹅毛笔,开始给贝桑松宫廷撰写瓦隆堡收复战中众人的军功战绩
瓦隆堡收复战结束了。
由于当地军队早已经在瓦隆堡下攻坚十数次,城内的施瓦本守军的防御力量已经基本被耗尽,所以当亚特率军攻城之时,一举拿下。
不过攻城虽然顺利,但是亚特军队的战损也不小。攻打外墙时战死七个、重伤三个,攻入城中后与施瓦本人在街头巷尾拉锯战和攻打内堡的时候又战死了两人、重伤两人。
最让亚特心疼的是那三个战死在渡口阻截战场的三个骑兵,步兵的战损虽也心痛,但招募训练终归要简单一些,哨骑队骑兵可都是花了大力气才勉强训练出来的,一下子连人带战马和武备战损三骑,连自己的妻弟也受了重伤~
亚特心头着实滴了血。
战损不小,但是战场之中的收获却不大。
按照事先的约定,攻下瓦隆堡以后所有的战利品都归当地军队,毕竟当地军队在瓦隆堡下付出了更大的代价,所以亚特对战利品的分配只字未提,不但如此他还严令麾下士兵不得争夺瓦隆堡内的任何战利品。
不过当地军队的几个指挥官还是善于把握人心的,不管是出于对亚特和他手下军队的认可还是因为亚特是宫廷副相鲍尔温伯爵身边的心腹,当地军队在分配战利品的时候还是给亚特送来了价值两千芬尼的银币和几件缴获的武器盔甲。
对于缺盔少甲的当地军队而言,这份礼物也不算太轻。
战利品的事情亚特不强求,但是其他获益上亚特就不会客气了。
首先是渡口阻截战的军功。攻城战首功归亚特是鲍尔温伯爵早就安排的事情,亚特无需多言,但是按照事先的约定攻城战场以外的军功交由当地军队自行处置。
不过在渡口战中,安格斯带着哨骑队参与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且当步兵溃败骑兵大队逃散以后,只有安格斯在收拢残兵对施瓦本重骑兵袭扰拦截,还斩杀了好几个敌兵,这份军功亚特是要替安格斯及哨骑队一众争取的。
其次是那六个被施瓦本人虏掠守城又躲过了敌人屠刀的平民,亚特也要了过来。这批青壮边民被强虏到瓦隆堡中替施瓦本人守城,尽管不是自愿而为,却已经背上了叛国者的罪名,当地军队本打算将他们全部斩首。但是亚特认为这六个经历过战火焚烧的青壮边民总比那些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农夫更适合作为战兵补充兵源,所以亚特用五百芬尼从当地军队的行刑斧下将他们换了回来,这几个人将参照俘获得盗匪喽啰那样被带回山谷改造后作为战兵兵源待用。
四月,“宫廷禁卫军”暂编第一连队在瓦隆堡驻守了十余天,这期间施瓦本人派出了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到瓦隆堡外转了一圈,他们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再次攻占瓦隆堡,只是来确认那个施瓦本男爵的生死并同当地军队商议支付赎金的事情
四月第三个礼拜二,亚特率军离开了瓦隆堡。
毕竟供养一支近百人的军队对深受战乱祸害的边境地区而言也是一份沉重的负担,所以在周边几个城堡要塞相继抽派士兵驻防瓦隆堡后,亚特就带着军队离开了东境踏上了返回贝桑松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