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安格斯轻率的勃艮第混合骑兵和几支步兵队伍已经列阵完毕,但亚特没有吹响冲锋号角。
他在等待,等待施瓦本重骑兵远去。
大致过了半小时,亚特料想施瓦本重骑兵起码距离此地五英里以上,到时候只要冲阵的己方军队动作迅速,即使施瓦本重骑兵回援他也能结束战斗。
“传令,所有士兵,杀敌一人军赏五十芬尼!”
“杀敌一人,军赏五十芬尼!”
“杀敌一人,军赏五十芬尼!”
“杀敌一人,军赏五十芬尼!”
亚特身边的侍卫扯开嗓子大声传令,车阵前数百士兵齐声欢呼,士气高涨。
“挥旗吹号,全军出击!”亚特一字一顿地对身边的侍卫兼传令兵马修令道。
三声号响,各支军队旗帜挥揺。
安格斯左右环视了一圈,各旗队小队均已应旗,便呵令冲锋,轻踢马腹缓缓前行,安格斯两侧的一百二十余匹战马也打着响鼻、踢着马蹄随安格斯的战马前驱,骑兵后的精锐战兵和轻装步兵为迈开步子,在各自指挥官的呵令声中排着整齐的步伐朝施瓦本军队开去。
就在安格斯率军走出车阵二十余步的时候,对面的施瓦本大军后阵升起了一道狼烟,安格斯减缓了马速,立在马背上扭头回望了一眼亚特所在的指挥车。
亚特站立不动,军旗依旧处于斜前的冲阵状态。
安格斯定了定心,转过头继续领着军队靠近敌阵。
施瓦本军队的军阵以重甲步兵和精锐步兵居中靠前突出,侧翼的两个轻步兵方阵举盾持矛相对,弓箭手位于军阵后方,蓝迪伯爵的中军就在弓箭手的后面。
居中的精锐步兵是施瓦本人的核心战力,安格斯的骑兵队便是朝着施瓦本中阵的精锐奔去。
不管是否有圈套伏击,也不管施瓦本的重骑兵是否会突然折返战场冲杀自己,此时安格斯率领的军队已经成为了离弦的箭矢,只能直插目标。
慢行走到了敌前一百八十步,安格斯开始指挥军队加速,他身旁骑马亲兵将直竖的军旗往前方倾斜,骑兵队开始加速,步兵为迈开步子快步跟上。
进入一百五十步施瓦本人的箭矢开始漫射,这样的距离对箭矢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力道,但总给安格斯身后的军队造成了干扰。
冲击敌阵的勃艮第骑兵中,几十个重骑兵居于正面,作为刀锋剑刃,八十几个轻骑兵作为两翼稍坠其后。
多少年来,勃艮第伯国的军队都是在施瓦本的铁蹄之下节节败退,但是今天他们居然能主动攻击施瓦本人的军阵,在紧张之余居前的重轻骑兵们顿觉热血沸腾。
他们身下的战马也开始跟着主人的热血缓缓提速,马蹄踢打着地面,扬起草皮满天飞。
轻重混合骑队之后,四百八十名精锐的步兵和两百轻步兵也极速冲向敌阵。
由于在河塆伏击施瓦本小股军队的战斗中立下军功,作战勇猛的汉斯和那位共历血腥洗礼的屠夫伯里一起被选入了死侍队,在攻打施瓦本国境布凡郡时两人也立下了军功。
进入死侍队就意味着精良的武器盔甲,意味着优渥的食物待遇,当然也就意味着很多送死的机会。
汉斯本来有些犹豫,但当他那晋升第二步兵团旗队长的瑞格长官问他想不想杀敌立功摆脱囚徒身份时他点头了。
怕死仍旧是怕死,但那份恐惧中又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那种异样让汉斯觉得浑身颤抖,血气直涌头颅。
汉斯不知道就在他用牙齿咬断施瓦本敌军喉管的那一刻,一只杀戮的野兽已经占据了他的灵魂和身躯。
虽然位居整个步兵阵型的最前面,但一百多奔驰的战马扬起灰尘遮挡了视野,汉斯根本不知道距离敌阵还有多远。
“伯里,还有多远接阵?”汉斯对身旁举着盾牌抵挡零星箭矢的伯里问道。
伯里放下了格开箭矢的盾牌,边跑边侧眼瞄了一眼汉斯,骂道:“看前方,提盾,注意箭矢,你个笨蛋!”
汉斯刚刚提盾,一支流矢就砸到了木盾上,不过箭矢失去了力道,只是在木盾上磕下了一道刮痕。
“不要理会还有多远,只管冲锋就是,一会儿我们两个靠近些相互照应,杀了敌人我们均分赏钱!五十芬尼一颗头颅,我至少要领两百芬尼才够!哈哈~”屠夫伯里脸色紫红,神态几近癫狂。
屠夫,这个职业本身就不是善类。
骑兵再次加速,战马铁蹄轰鸣声越来越响,天上的箭雨也越发密集,汉斯和伯里以及勃艮第步兵们也甩开了腿大步冲阵。
在这样的漫天箭雨中躲避退缩是没用的,唯一克制的方法就是尽快冲入敌阵,让敌人的弓箭手停止射击,这是老兵和军官们反复交代的。
汉斯很幸运,如飞蝗般扑面而来的箭矢并没有击中他,他的盾牌上已经挂了三支箭矢,但到了这里冲阵的勃艮第军队也出现了伤亡,最开始是居前的一个轻骑兵战马被箭矢击中,吃痛中战马跌倒在地,带着后面两骑轻骑惊动;接着就是四五个马背上的骑手被射下马,他们大都是大腿中箭,没有性命之忧,但只能就地等待战后救援了;然后就是十几个步兵倒下,这些人虽有盔甲,但盔甲并不厚重,角度刁钻的箭矢照样能刺破他们的甲胄......
砰~
砰!砰!砰砰......
四十几个重甲骑兵顶着施瓦本人居前的重甲步兵和长矛兵撞了上去,那些长矛兵和重甲步兵如何能抵挡得住数千磅的战马冲撞,只在一瞬间便被撞出五六步,施瓦本军队的中阵被硬生生破开一个缺口。
嗵、嗵、嗵~
八十几个轻骑兵跟着撞进了施瓦本中阵的两翼,这些轻骑兵就没有重骑兵的那种冲势,许多战马被长矛刺中摔倒,甚至有些战马和骑手停在了军阵矛尖之前。
所幸居中的重骑兵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没能撞入敌阵的轻骑兵调转马头继续朝重骑兵破开的缺口冲去......
............
施瓦本后阵,蓝迪伯爵心弦阵阵紧绷,紧握缰绳的双手已经开始渗出薄汗,这样的战局并非蓝迪预想。
战场阴谋家最喜爱的便是猜忌,任何一个战场的表相都会被反复思考质疑。
蓝迪敢让重骑兵趁热内堡外的勃艮第攻城军队立足未稳之时背后突袭,就是因为他料定对方的亚特必定不敢趁机冲出车阵与自己作战。
其一,勃艮第人兵力并不占优,而且他们的士兵有近半是连连溃败的边军和刚刚放出监牢的囚徒,稍微精锐的只是四百多从西线带来的军队;反观自己,施瓦本军队一千多士兵中有重甲、有精锐、有弓弩手,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士气较高。
其二,勃艮第指挥官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越是喜欢诡计的人越是担心对手使诈,所以他认为勃艮第指挥官不会贸然出击。
然而他只知道亚特是一个惯用阴谋诡计的“卑鄙之徒”,却不知道亚特也是一个敢冒天险的赌徒。
当敌人混合骑兵出阵的时候他还想着用一道狼烟将他们吓退,但对方丝毫不为所动。这样的战局让蓝迪伯爵有些意外,重骑兵离开以后自己的军队将失去对敌骑战的绝对优势,在敌骑的冲击下自己处于劣势,所以他面对敌军冲阵时放弃了对冲迎战而是选择列阵坚守。
两军已经陷入了鏖战,安格斯率领的混合骑兵队在完全被施瓦本士兵淹没前及时从已方士兵的间隙中撤出了鏖战,分左右两支朝侧后两翼再次集结,准备冲击敌阵两翼。
战团中间,勃艮第和施瓦本的步兵已经完全胶着,长矛穿刺、阔剑劈砍、战斧抡飞、重锤猛砸、链枷起伏......残肢断臂、碎肉烂肠、惨叫声连绵不绝,厮杀声震耳欲聋。
“重甲!重甲!破击重甲!”死侍队旗队长瑞格的呵令声响起,骑兵队撤离以后施瓦本残余的重甲步兵再次抵了上来,挡住了攻势。
数十个死侍听见了瑞格的呼喊,他们在各自黑袍指挥官的指挥下聚集起来朝正面围上来的施瓦本重甲兵冲上去。
汉斯幸运地躲过了夺命的箭雨和长矛,骑兵撤阵以后他已经成为了面对施瓦本军队的先锋。
黑袍中队长嘶吼集结后,他本能地提起蒙皮圆盾,将长柄战斧捏了捏紧,牛皮长靴在草皮上猛地一蹬,冲向了一个身披镶铁扎甲的施瓦本重步兵。
呲牙咧嘴、睁圆眼睛,战斧后扬抡起,力量从脚底升起紧绷着每一块肌肉然后汇集到右手手臂手掌直传战斧,猛地朝那名施瓦本重步兵当胸砍去。
施瓦本重步兵眼仁中出现了一柄斩落而来的战斧,他出于本能地侧身一躲,战斧擦着镶铁扎甲冒出火花。
施瓦本重步兵反应极快,扎甲上的火花还未消失,他手中的阔剑已经朝汉斯的腰间刺去。
汉斯根本来不及收手格挡避让,只能看着阔剑带血的剑锋朝自己的腹部刺来。
就在阔剑刺入汉斯腹部的那一瞬,一股巨力将汉斯猛地一拽,刚刚刺进皮肤的剑锋离开了身体,汉斯后仰摔倒在地。
几乎同一瞬,一柄重锤自右后方横归而出,砸中了那名施瓦本重步兵的胸膛,施瓦本重步兵的扎甲铁片被砸出了一个深坑,扎甲里的身躯也被砸退一个踉跄。
“不要命了?一个人也敢往前冲。”伯里扭头朝地上的汉斯大骂了一声,继续冲上去一锤砸塌了地上施瓦本重步兵的铁盔。
汉斯左右一看,这才发现身边的同伴刚刚抵上来。
“好险!”汉斯庆幸了一句,连忙爬起来,否则后面冲上来的自己人可能将他活活踩死。
汉斯与死侍队的士兵抵上了施瓦本重甲步兵,双方开始为一步之内来回拉锯......
............
两百步外,亚特已经从指挥车上跳了下来跨上了自己的战马,身旁除了几支直属队以外只剩下了后队的新兵。
战斗陷入僵持,施瓦本人居然在上百骑兵的冲击下稳住了阵脚,虽然死伤惨重但丝毫没有溃阵的迹象。
僵持之中胜败可能就在一瞬,不能再等了,亚特立刻下令,“罗恩,留下执旗传令兵,你亲率侍卫、军法、特遣余部下马步战,带一百新兵立刻攻击敌阵中军右侧,将右侧的轻步兵阵型击穿,从侧翼攻击敌人重甲步兵。”
罗恩等人早就按耐不住,立刻跳下马背,领头一百多嘶吼着的士兵朝鏖战的施瓦本军队冲去。
罗恩离开后,亚特大声对留守原地的战兵驾车手令道:“后阵十六架战车排成楔形阵,冲击敌军左翼,用战车冲垮他们的防线!”
片刻后,战车车阵后方的十六架马车在驾车手的操纵下绕着战场朝施瓦本人的左翼奔去。
战车冲阵,实属无奈之举。然而当十六架四轮马车拿出一幅不要命的架势冲入施瓦本军阵左翼的时候,施瓦本左翼军阵被驽马马车撞倒大片,几架没被刀剑长矛吓停的马车甚至冲入敌阵深处,将施瓦本人的左翼军阵搅得支离破碎。
施瓦本军阵开始动摇,眼见战争的天平即将倒向勃艮第军队,突然传令兵指着西边惊呼一声。
三支狼烟升起。
“糟糕!施瓦本重骑兵回援,我们上当了!”亚特心道不妙。
“快,所有战车立刻冲上去,阵前百步接应我军撤退!”亚特知道一旦施瓦本重骑兵回援,自己必将溃败,此时他只能做最坏的准备,用战车车阵接应军队撤退,尽可能的减少战损,那怕许多陷入胶着的士兵注定无法撤退......
近三十架战车在战兵的驾驭下朝战场缓缓奔去
“马修,准备吹号!传令撤出战斗!”居于移动车阵中的亚特下达了吹号撤军的命令。
然而就在马修和两个号手拿起号角凑上嘴角的那一刻,施瓦本军队突生变故。
施瓦本军队以为三十架马车还要冲击军阵,他们在最后的那一刻溃阵了。
起先是后阵的几个轻步兵转身逃跑,接着是一大群人跟着丢盔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