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罗恩派了一个侍卫去鲍尔温的伯爵府邸打听了鲍尔温的去向,得知鲍尔温上午会在府邸休息后,亚特随意对付两口简单食物便带着罗恩和两个侍卫抱着一只铁箱子朝城东踱马而去。
伊夫雷亚侯爵的血色葬礼之后,鲍尔温逃回了东境约纳城。鲍尔温逃遁的当天他在城西的府邸和府邸里留守的许多仆人和奴隶都被贝尔纳带人绞杀,府邸被劫掠一空让后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贝桑松破城前,贝尔纳早就带着世子罗贝尔和一众宫廷勋贵逃往了西境索恩城,贝尔纳原本是想将城西的府邸连同整座宫廷一把火焚毁的,不过想着不久还得打回来,所以就不动手放火。
贝尔纳烧了鲍尔温的府邸,鲍尔温也没放过贝尔纳的府邸,不过两人发泄的方式不一样,攻占贝桑松的第三天,鲍尔温就将营房扎进了贝尔纳的府邸,将这座贝桑松最奢华的建筑占为己有。
贝尔纳不愧是掌管勃艮第伯国财政大权的重臣,捞钱的本事着实厉害,提现到他的府邸上就是奢豪——三座连环的庭院宅邸,白墙红瓦、高门厚院,庭院中雕像、喷泉、花园层层,三层宅邸里整洁明亮,连庭院和廊阁地面都是磨堪石。
由于贝桑松刚刚结束战乱,城中尚有一些潜伏的敌兵和敌人留下来的杀手,所以鲍尔温的这座新府邸可谓戒备森严,府邸外五十步范围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停留,两支六人的巡逻队伍不停地在府邸四周巡逻放哨,府邸的三个门都有披甲执锐的士兵把守,正门处不仅有四个侍卫守门,还有两个弓弩手门后左右两侧戒备。
同进入宫廷一样,拜访伯爵府的客人必须将武器卸下放到门房暂存,侍卫要反复给客人搜身。
亚特报明身份和来意后按规矩卸下武器接受了护卫仔细检查,然后同罗恩几人一起坐在门房里专门给访客准备的矮凳上饮酒歇息。
过了好半会儿,一个身材精廋的府邸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才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门房,他摸着下巴一撮胡须,瞥了一眼门房里端坐的人,“哪位是新晋不久的亚特子爵?伯爵有请。”
管事语调还算恭敬,但情绪可着实不高,想来最近求见拜访鲍尔温的人很多,这个传话的管事有些飘了。
亚特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到门口,死死盯着管事的眼睛,“我就是亚特伍德威尔斯。”
亚特的语气可不怎么好,一个传话的管事也敢给自己脾气。
管事先懵了一下,突然想起听闻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杀人无数,瞬间有些恐惧感。
他摸着山羊胡的手缓缓放了下来,轻轻揉捏着衣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在府邸担任什么职务?为何以前没见过你?”亚特语气冰冷,就像在盘问一个被抓住的俘虏一样。
“这~回~回亚特大人,我是伯爵府的引礼管事~我~”盘问太突然,山羊胡一时间回答得有些结巴。
“行了,我不管你是谁。”亚特打断了山羊胡的话,然后从腰间钱袋中随意摸出两枚银币扔到山羊胡跟前,“既然有幸侍奉伯爵大人就好好做事,否则我会替伯爵大人收拾你!”
山羊胡赶紧佝下腰捡起地上两枚银晃晃的宝贝,起身对亚特千恩万谢,“亚特大人请!您请进!”
罗恩招手示意罗恩跟随。
“亚特大人,这位~”管事示意仆人不能随意进入伯爵府邸。
“他是我的贴身随从,罗恩爵士,我打算让我空手去拜见伯爵大人?”亚特指了指罗恩手里那只重重地箱子。
管事看了一眼罗恩,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箱子,立刻会意,“既然是为爵士大人,那就请一并前往吧。”
亚特跟着低头佝腰的管事穿过了门廊庭院,踏阶梯上楼层,走了好半天才达到鲍尔温伯爵会见客人的二楼厅堂里。
亚特跟着管事走进厅堂的时候,鲍尔温伯爵正躺在一张绵软的靠椅上歇息,一个身姿丰满的女仆跪在鲍尔温身边给他揉捏肩颈。
亚特进门以后鲍尔温也不起身招呼他坐下,直到亚特屈膝跪地大声向鲍尔温致敬问安后鲍尔温方才懒懒地睁开眼,一看是亚特赶紧支起了身子。
“是亚特子爵来了呀,快快,给亚特子爵倒杯好酒!”鲍尔温的态度十分亲热,但一口一个“亚特子爵”却听得十分刺耳。
仆人给亚特送来了满满一杯葡萄酒,但亚特却没有接,他朝着鲍尔温深鞠一躬,眼含泪花,“首相大人,在您面前我永远不敢忘记自己最初身份。六年前若不是您,我还是一个藏身荒谷密林的偷猎者;五年前,若不是您我还只是一个充足弃子的卑微见习骑士;两年前,若不是您我不可能恢复先祖的荣誉,成为边疆男爵......没有您也就没有亚特伍德威尔斯的今天,在其他人面前我是一个子爵,但在您面前我永远是一个卑微低贱的避难者......”
恶心,真恶心,当含着泪水把这些话说出来以后亚特险些被自己给恶心吐了。
强忍着涌上喉管的恶心,亚特立刻双膝下跪将头颅埋在了鲍尔温的脚跟处。
鲍尔温一下子直起了身体,他根本没想到亚特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呆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亚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亚特根本不起身,把头麦的低低的。
鲍尔温感觉身前跪地的这个家伙并非完全虚情假意,闭目叹了一口气,掀开盖在腿上的生丝绸缎毯子,下地走到亚特跟前亲手搀扶起来。
“亚特,起来吧,站起来说话。”
亚特这才顺势站了起来,起身前还咬着牙绷着筋肉冰冷的脸瞬间变成了一脸无奈与虔诚。
鲍尔温和亚特对视了一眼,不管是真是假,冷漠、猜忌和隔阂一点点从鲍尔温的眼神中消散。
“来吧,坐下说~”鲍尔温把亚特引到了一旁的靠椅上坐下,开始与亚特贴心交谈。
亚特向鲍尔温细细汇报了接令去东境抵御施瓦本以来的战事,把自己在东境的惨烈战事给鲍尔温一一阐述,直把鲍尔温说得唉声叹气。
不管是真是假吧,两人至少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亲密关系。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亚特开始拿出实际的东西给鲍尔温伯爵见礼。
亚特给身后冰着脸的罗恩递了一个手势,罗恩一脸难色地抱着箱子走了过来。
亚特瞪了一眼罗恩,转过头陪着笑给鲍尔温解释道:“首相大人,我的侍卫官罗恩经历了太多的生死自从东境战场归来以后他还没笑过,身边死去的兄弟太多了......”
鲍尔温挥了挥手,“理解,理解,罗恩爵士我是知道的,你们这些勇士在东境付出太多了!”
“你这是?”鲍尔温的眼睛晃了一眼罗恩还是快速回到了亚特怀中沉甸甸的铁箱子上。
“首相大人,这是东境数千军官士兵对您表达的敬意,若不是您在千里之外支持东境战事,我们不可能会打败施瓦本人。东境糜费巨大,但军官士兵们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份薄礼。”亚特说着打开了铁箱的锁扣,金灿灿银晃晃的一片,煞是刺眼。
五万芬尼本身不少,但对于一个伯国的首相而言这些钱财实在不算厚重,所以他只能用东境糜费巨大的名义搪塞,反正他给宫廷和中军的呈文中缴获的战利肯定是不够军费消耗的。
“孩子,你说你这~我怎么能从东境浴血的士兵们口中抠食呢!”
“来人啦。”鲍尔温对着门外喊了一句。
那个亚特熟识的鲍尔温伯爵府邸管家推门走了进来。
“老爷?”胖管家朝着鲍尔温鞠了一躬,又朝亚特微微点头致意。
鲍尔温指着亚特手中的铁箱子,“管家,这些都是东境数千军官士兵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军饷,你赶紧拿着这些金银去置办武备物资让人给东境守军送去,我怎么能收这份厚礼。”
胖管家赶紧上前接过亚特手里沉甸甸的铁箱子,满脸堆笑。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几句话要给亚特说。”鲍尔温挥手示意外人离去。
亚特偷眼瞄了瞄管家,他的眼光始终盯着鲍尔温身后的那个丰满女仆,亚特也注意了一眼那个女人,看来艾莫瑞挑的人够厉害。
众人离去后,鲍尔温贴近了亚特,“亚特,就算你不来我的府邸我也准备找你来谈谈,其实我是有意在你现有的爵位上再替你谋划谋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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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鲍尔温伯爵府邸后亚特的心情很复杂。
一言未发的罗恩紧紧地跟在亚特身后,走了许久罗恩终于憋不住,“老爷,您为什么要给那个老东西下跪,那些只会躺在府邸中坐享其成的家伙凭什么值得您这样的英雄叩首?”
“觉得委屈?”亚特扭头轻声问了一句。
“不委屈,憋屈,难受。”
亚特长叹了一口,“下跪的是我,你憋屈什么。”
“哎,今天这一跪不算亏,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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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亚特陆续拜访了一些或生或熟的宫廷权贵重臣,把该送的东西都送了出去。
三天后的下午,亚特的实封出来了——授封蒂涅茨郡作为封地,任职蒂涅茨郡长并实任南境军务官,统管南境军队,但高尔文、安塔亚斯男爵和五个错投贝尔纳的贵族的两村三庄园被分给了其他人。
亚特受封蒂涅茨的同时,原蒂涅茨郡长边疆子爵彼埃尔被册封他贝桑松附近的一个农场,晋升宫廷子爵。
亚特用五万芬尼和一个跪拜换回了本就该属于自己的军功实封。
一天后,亚特留下罗恩和斯坦利及半数特遣队士兵带着其余人辞别高尔文子爵和凯特兰男爵后离开,快马踏上了返回南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