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丘间,轰隆隆爆炸中漫天碎石崩飞,七八处枯枝落叶下的石堆相继爆开,石头子在冲击波的驱动下变成了急速跳动的飞箭,以肉眼可见的形态砸向伦巴第士兵的盔甲、砸破他们的头盔、击穿他们的衣物,砸碎他们的骨头。
尤其是骑马护外道旁两侧的那些骑兵,往日威风凌凌的骏马身形此刻变成了箭靶,无数四乱崩溅的石头最先击中这些骑兵,好些个骑兵直接被掀下马背,那些可怜的战马也被砸得蹄扬马嘶,慌乱的四下奔逃,将原本就混乱的伦巴第护粮队伍彻底搅乱......
匍匐在缓丘山坡上,安格斯和武器研究室的杰克也都看得心惊胆战、瞠目结舌。
安格斯是军团高级将领、杰克是武器研究室的人,他们自然是见识过这种伏地雷的威力,但这种东西也是几个月前才刚刚试制出来,之前做过三次测试,也都只是用草人和木板做的假想敌。
木板野草都不会叫唤,也不知道恐惧,所以他们所受到的打击只是这种武器的物理伤害,但如今缓丘间的敌人在遭受物理摧残的同时,却面临了比死亡更恐惧的心里震慑。刚才的爆炸中就有几颗乱石曾贴着安格斯几人头顶上空呼啸而过,那种感觉着实让人心惊。
尽管预埋的十处伏地雷只顺利爆炸了七处,但给敌人造成的伤害和混乱却是出乎意料的。骑兵被干掉三分之一,当然直接被轰死的其实不多,但被巨响吓得人马分离、被石子掀翻的却是不少,而混乱的骑兵又冲击了步兵阵型,让已经接近奔溃的步兵直接吓破了胆。
爆炸的余音渐渐停止,漫天尘土的缓丘道路渐渐露出了清晰地景象——倒地的伤骡残马、破碎的牛车马车、哀嚎的士兵劳役、乱窜的人马背影.......
所有的生命此刻都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片魔鬼地狱,事实上已经有二十来个士兵和劳役在混乱中丢盔弃甲逃出了缓丘,离开危机四伏的马车道,朝缓丘北边开阔的荒野中奔逃。
红发男爵很幸运,他身处队伍尾端,刚才的几阵爆炸中队尾的他居然毫发无损,就连战马头颅的那一颗飞崩来的石子都被马头铠给挡住了。
不过护卫在他身边的亲兵就没那么幸运了,一颗被炸成碎片的石块在瞬息前直直的擦过他的脖子,这个亲兵是临时拉来充数的,只有一顶半盔,脖颈处没有护项,偏偏那片石块的边缘在爆炸中变得无比锋利,变成了石刀。
石片飞过,亲兵的脖颈被锋利的石刀剌开一道深深地伤口,渗出一线红色后,殷红的血水喷涌而出。
红发男爵没有时间去理会身边的趴伏在马背上血流如注的亲兵,他狠踢马腹,冲进混乱的队伍里拔剑四下砍杀弹压,试图阻止溃败,并极力将辎重队和护卫士兵带出缓丘。
而就在此时,刚才一直在缓丘山坡上随缘阻击的敌军伏兵,突然在一个如酒桶般壮硕的男人率领下,从高处冲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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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几声爆炸声早已传入了吕西尼昂的耳朵,他知道缓丘中的真正战斗已经开始了。
身后的七十几个威尔斯军团骑兵依旧一人双马,刚刚在木桥南端打过一次漂亮歼灭战的骑兵们士气高昂。
由于是披甲行军,加之刚刚经历了一场冲击战斗和两段长距离冲刺,吕西尼昂和贾法尔雷德三人不得不控制马速,让身下战马且走且恢复体力,一会儿他们还得靠身下这匹已经跑了七八英里的战马作战,实在不敢太过消耗。
至于他们身旁牵着的另外一匹战马,一会儿与缓丘间的伏兵汇合后将归还给他们,出了那片缓丘,他们这支骑兵队伍将变成一百七八十骑的大队伍,再对付那些亡命奔逃的敌军就不用绕弯打埋伏了。
靠近了缓丘两百余步的距离,吕西尼昂已经能听见铁器碰撞的击打声和人马嘶喊,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扭头对身后的贾法尔和雷德命道,“贾法尔,带两个小队绕过缓丘从右翼冲击敌人。”
“雷德,你带两个小队从左翼冲击。”
“其余的跟我冲进缓丘,捅敌军的屁股。”
缓丘间地形狭窄,这七八十骑挤进入根本施展不开,所以吕西尼昂将队伍分作三支,分别从不同方向冲击敌军。
缓丘尾部,伦巴第军队已经顶不住敌军伏兵的冲击。
刚才还是随缘打法的那些敌军伏兵突然变得凶猛,从缓丘山坡上冲下来的攻势陡然凌厉。
红发男爵拼命挡开了一支刺过来的骑矛,却被另一柄连枷砸中了马腹,身下战马一声惨嘶,朝后急急退了几步。
敌军伏兵已经冲散了自己刚刚组织起来的一点阵型,眼看着在自己亲自压阵掩护下,约有三分之二的辎重和士兵已经逃离了缓丘进入缓丘外的道路,红发男爵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乘着两个步兵上前掩护的档口,丢下最后激战的士兵和满地的伤兵尸体以及粮车驮马,恨恨地拨转马头朝北边奔逃。
这次除了一小部分继续沿着马车道前行外,大对数的辎重、劳役和士兵离开了道路,朝开阔平坦的荒原中绕行。
面对已经逃出缓丘的伦巴第人,缓丘间的伏兵突然停止了追击,因为他们看到了从南边策马奔驰而来的吕西尼昂。
吕西尼昂抵达缓丘尾端的时候,敌人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荒原中,绕缓丘从两翼追击的贾法尔和雷德也是无功无返。
他知道自己因为担心战马过损贻误了战机,吓得赶紧跳下马背,滚着冷汗跑到了安格斯身边。
“安格斯大人,我们来迟了,贻误了战机。”说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次安格斯率众军官耗费了心力才布下了连环套,原本是想着在缓丘间将残敌大部歼灭,剩下的小部分再骑兵追杀。
但由于吕西尼昂痛惜马力而放走了大半。
安格斯不是一个软弱的军官,平日里杀伐果断,对麾下士兵也十分严苛,但此时他却丝毫没有怪罪吕西尼昂。
威尔斯军团缺少优秀战马,但更缺少合格骑兵,此次南征临时拼凑的骑兵队伍虽然有两百多,但真正堪用的其实还是吕西尼昂的骑兵连百来人。
因此安格斯将骑兵看得十分宝贵,这些能够经历战场磨炼的骑兵都是将来扩展骑兵的苗子,怎么会舍得让他们去与敌人一对一的换命呢。
所以他刚才一直压着伏兵不出击,为的就是减少损失。
“敌军两次惨败,士气全无、战力大减,正是我们骑兵追击的好机会。”
安格斯对身边围上来的几个军官令道,“贾法尔,你挑选四十骑不堪奔袭战的骑兵和战马,留在此地清扫战场,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立刻焚毁,连马尸都别给敌军留下。”
“吕西尼昂、雷德、雷耶克,让其余骑兵休息片刻,然后随我继续追击,尽量在那些辎重与敌军大部汇合前干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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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当得到一组幸存骑兵告警,说是己方辎重大队在南边木桥遭受伏击,三分之一的辎重和大部步兵被敌军歼灭的噩耗后,在桑蒂亚城下苦苦围攻了三天的伦巴第卫国军急急拼凑了两百五十轻骑兵,沿着马车道快马南下接应辎重大队。
四千大军围困孤城,周遭被敌军坚壁清野,已经是弹尽粮绝的险境,南边那支辎重队伍就是四千卫国军的最后的希望。
然而一路南下一路透心凉。
开始是遇到了几个提前溃逃的骑兵,他们语无伦次的说南边大队遭了雷击,被炸死大半。
带队的救援骑兵指挥官当场下令斩杀了那几个溃逃的骑兵。
继续南下,就在距离桑蒂亚城四英里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一片熊熊火光和满地的人马尸体。
几个还未断气的伤兵哭诉了刚刚结束的惨战,红发男爵带着十几个溃兵逃命了,仅剩的二三十车粮食和马车牛车一块变成了那堆熊熊的浓烟烈火。
当救援的骑兵队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缓丘和木桥时,两处伏击战场连火光和尸体都没有了,那些战死士兵的尸体已经变成了那些灰烬中蜷缩变形的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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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第三个礼拜一,深夜,风高气寒,满月下皓白的天地一派肃杀。
桑蒂亚城,领主府邸一间卧房的木门响起急促地敲击声。
浅睡中的威尔斯军团副长兼桑蒂亚城守军指挥官奥多立刻睁开双眼,腾地一下从木床上弹起,一把操起了放在床边的长剑,大吼道:“是不是敌军夜袭?”
这两日城外敌军强攻不成,迷上了小股队伍夜袭,他们熟悉桑蒂亚的城防地形,好几次险些让敌军夜袭得手。
推门进来的是奥多的侍卫长,一个从军官学院出来的年轻人。
他立定行军礼,“奥多大人,安格斯大人紧急军情,北城哨兵发现的,是绑在弩箭上射进来的。”
奥多狐疑的看了一眼侍卫长递过来的纸条,是用密语符号书写的,纸条右上角是英文字母a,那是安格斯的标记。
“快转译出来。”奥多将密信递给了年轻侍卫长。
侍卫长立刻走到卧房角落木桌前,从桌上铁箱中取出了一个小本,翻看对照着将那些数字符号转成通用文。
片刻,侍卫长便将另一张纸条递给了奥多。
“前日正午歼敌辎重队,敌辎重极匮,有撤退之迹,该谋出击。”
奥多念着那张转译的纸条,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渐渐浮现出激动和兴奋,“我说敌军这两日几乎没有大的攻势,原来已经没有辎重了。”
“敌人没粮了,现在该轮到我们反击了。”
奥多将纸条紧紧攥在手中,抬头对侍卫长命道,“立刻召集旗队长以上军官军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