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王妃听着女儿这番话,整个人都呆掉了,半晌之后,却是连王妃的仪态都不管了,直接一屁股坐到地砖上,又哭又笑:“你……你这个呆子啊!那秋曳澜精明得跟什么似的,你怎么能跟她比?!旁的不说,你怎么不想想她还没过门前,那江十九是怎么维护她的?头次见面就为她在泰时殿把广阳王世子打得鼻青脸肿也还罢了,讨嫁妆那会,他不但邀了胞兄江崖丹一起登门给你们父王施压,甚至当面给你们父王甩出不依了他就要了咱们合家性命的话来!”
“就连她跟邓易退了亲后被坊间议论,江十九也是在丰儿的满月宴上设法把骂名都揽到自己身上去——江十九在娶秋曳澜之前为她做的事儿,况青梧但凡给你做过一件,我如今都不会这么骂你!但你想想你们来往一年了,那况青梧什么时候为你着想过?!”
看着哭得泪涕横流的母妃,秋金珠心神也是微微震动,飞速回想了这一年来的经历,面上不由现出惘然之色。
“想不出来是不是?人家根本就是想玩玩你!”杨王妃泣不成声,“所以怎么可能对你上心?!你这傻孩子只看到秋曳澜没名没份就跟江十九抱一块儿,你怎么就看不到在这之前那江十九为她做了多少事、操了多少心、担了多少责任?!以江十九的身份,还没定下名份就付出这么多,那是铁了心要娶她,比什么山盟海誓都可靠呵!所以看到四周没人,秋曳澜让他抱会又如何?!不过是让江十九对她更加死心塌地而已!”
“那况青梧对你有江十九当初对秋曳澜的一半,就是我亲眼看到你们在一起拉拉扯扯我也转头就走,大不了事后不轻不重说上几句——”
杨王妃真的好恨,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女儿就是不明白?秋金珠今年十四,正经可以议亲、出阁也够年纪了啊!当年秋曳澜从帝子山返回西河王府、夹在她跟康姑妈之间小心翼翼谋取生存时才多大?十二岁!
那位的母妃还死得早、活着时也病恹恹的教不了她什么呢!
同样是女儿,同样是郡主,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难道是我跟王爷这些年来太过亏欠阮氏母女,所以上天让金珠糊涂至此来惩罚我们?!”绝望之中,杨王妃甚至感到了一阵心虚,“路氏那老东西死了,康秋氏那贱.妇也死了,康锦章死在帝子山,康丽章那小贱.人‘难产’而死……亏待她们母女的人,这几个短短几年就都不在人世,难道现在轮到我们了吗?”
她怔怔出神,跪在她跟前的秋金珠头也不敢抬……室中寂静了片刻,母女两个各怀心事都没说话,但外头的人可等不了了!
没过多久,侧妃卞氏跟长媳丁青虹就悍然下令绑了给杨王妃守门的人,各带心腹闯了进来!
看到起身不及的杨王妃失魂落魄的跌坐地上,卞氏与丁青虹眼中都露出一抹幸灾乐祸——她们两个跟杨王妃素有旧怨,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
当下卞氏草草一礼,不等杨王妃叫起就站好了,劈头就道:“王妃娘娘,郡主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吗?如今帝子山上各家差不多都知道这事儿了,现在要怎么办,可得赶紧拿个章程出来才是!毕竟王爷出去垂钓的角落再偏僻,回来之后也肯定会晓得的,王爷素重门风,郡主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王爷一个气头上,下手可没什么轻重!所以郡主您还是快点交代清楚罢,也免得王妃娘娘一会都不好给您说话!”
——其实也不用等王爷自己回来,侧妃我早就贴心的派人去通知了——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坑惨了一府的人,就算王爷不休了你,看你以后还怎么有脸当家!
卞氏觉得自己真正要时来运转了:小家碧玉出身,因为表姐年长色衰,被哄进王府做了侍妾,在杨王妃手底下战战兢兢过日子,不是没有后悔过的。然而转眼就因生子有功晋为侧妃,这才两三年光景,居然又有了扳倒正妃的机会!
即使以她出身被扶正的希望非常渺茫,但秋孟敏继娶的王妃想也年轻,又是初来乍到,她这个有儿子傍身的侧妃还怕抓不到机会在后院之权中分一杯羹?哪能不抓紧了?
“不错!”丁青虹此刻也浑然没了平时的恭敬,冷然道,“朝野上下心照不宣都知道那况青梧必要尚主,而且是太后娘娘亲自抚养长大的常平公主殿下——若非皇后娘娘不大赞成,这事早就成了!六妹妹却同况青梧来往了足足一年……那况青梧不过是国公世子,难道还痴心妄想让六妹妹去给他做妾?!”
丁青虹受父亲前任翰林学士丁令仪的影响,本质上真不是什么恶人。若杨王妃只是一个由于其夫秋宏之乃庶子、所以对她比较不体贴的婆婆,她这会其实也不会选择跟卞氏站到一起,来对已经前途渺茫、甚至性命难保的小姑子落井下石。
但谁叫杨王妃把她的嫡长子秋丰抱过来抚养?
若杨王妃好好的养着秋丰,丁青虹虽然舍不得儿子,也不至于有这么大怨气。
可她想方设法打探到的消息却是杨王妃在没外人时经常虐待秋丰……试问这还叫她怎么忍?!
尤其丁青虹至今还没有第二个孩子,这唯一的儿子她能不心疼到骨子里去?所以丁青虹听说小姑子偷人后,简直是喜出望外——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夺回儿子的抚养权!
这一侧妃一长媳尽管出发点不同,目的却一致,都是扳倒杨王妃,此刻自然是亲密合作——丁青虹话音才落,卞氏就一惊一乍的叫了起来:“做妾?!开什么玩笑!当初王爷的嫡亲外甥女康丽章,不就是因为做妾,惹得王爷大怒、跟她断绝关系的么!那可是王爷唯一的外甥女啊!而且她是给什么人做妾?淮南王!虽然年纪大了点儿,怎么都是位王爷、还掌着宗人府哪!况青梧他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这回跟咱们府里扯上了关系,我啊都没听说过朝廷里有这么个人!”
杨王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对后院姬妾与庶出子女的打压一向比较厉害,别说姬妾跟庶出子女了,就是秋孟敏元配之女秋宝珠,都被她收拾得死去活来!
在以前,她因为出身官家又生了嫡子嫡女,偶尔过分些,秋孟敏也不好拿她怎么样。
毕竟卞氏的出身,能做到侧妃就算福分了,不可能被扶正;丁青虹的家世比杨王妃还清贵,然她却是晚辈。
所以她们两个不得不服在杨王妃手下。
如今杨王妃的亲生女儿出了岔子,被卞氏当面冷嘲热讽,杨王妃满心愤恨却因为女儿的不争气无话可说——不过她无话可说,秋金珠却不忿的替她训斥起卞氏了:“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正跟母妃说着,你们两个忽然闯进来做什么?!有你们过来多嘴的这点功夫,我早就把话说完了!”
她话音未落,卞氏跟丁青虹都脸色古怪的看着她:你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居然还敢教训侧妃?!
不过转念一想:“这小贱.人大概也是自知大祸临头,索性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怕了!”卞氏这么想着,觉得没必要在这会跟秋金珠计较,毕竟,这位郡主前途毁定了,命都难保,这会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卞氏还等着趁机弄倒了杨王妃、以侧妃的身份当家作主过好日子呢!万一把秋金珠刺激过了头,跟她拼起命来,可是划不来。
丁青虹也觉得这小姑子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老实说她心里对秋金珠还是有些同情与唏嘘的:“六妹妹一直养在深闺,纵然有点小性.子,到底年纪还小不是很懂事,犯糊涂不奇怪。可那况青梧比妹妹大了近十岁,乃是新科进士,如何不清楚私相授受对于女子伤害的程度?!如今事情曝露,那况青梧乃章国公独子,必然不会落什么重罚,甚至还能继续尚主!但六妹妹……”
不过这份同情与唏嘘,在想到秋丰之后立刻烟消云散了:“母妃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教不好,别说她根本不想好好教养丰儿,就是想好好教养,天知道会教成个什么样子!我一定要把丰儿要回去自己带!”
所以秋金珠这里:“你自己犯的糊涂作下来的事,又不是冤枉了你,也别怪我这做嫂子的不帮你不说,还借机生事,我总得为我的亲生骨肉考虑!”
所以丁青虹见卞氏没说话,便淡淡道:“六妹妹你是不知道外头,这会谣言沸沸,被人添油加醋,简直就是不堪入耳!我们问了几次门外的下人都说不知道你们几时才能出去,又不晓得如何回复那些派人上门来打探消息的人家,实在无奈,这才不得不闯进来!”
就对杨王妃道,“好叫母妃知晓,往常跟咱们家来往的人家里,这会几乎都派了人到后门询问,濮阳王府传出来的消息,是真是假?”
章国公世子竟与宁泰郡主私会年余……这消息,是濮阳王府传出来的。对于这一点,萧家人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
反正从萧肃被谷俨非礼未果起,这仇就结下了。
如同秋静澜坚持西行一样,萧肃虽然病弱,性格却刚烈,他从来没考虑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或者安慰自己说反正没有真吃亏,这事就这么算了……他就是想扳倒太后党然后报仇!
扳不倒太后党,以他此番作为,那肯定是死定了——从萧肃不掩饰他所作之事的举止来看,这位年少的王爷已有破釜沉舟一战的觉悟。
胜,复仇成功;败,身死名丧。
不过只要知道他当年差点在谷俨手里吃的亏,也能理解:那一次是端柔县主楚春晓恰好经过惊走了谷俨……之后秦老太妃跟萧肃本人都严防死守,再没有给过谷俨私下下手的机会。
可一旦太后党赢了,谷俨再想起萧肃,萧肃就算还是濮阳王又有什么用?!
与其苟活,还不如尽力一搏来个痛快呢!
以濮阳王府这些年来的低调、以及秦老太妃数十年来攒下的名声泽被,其实萧家才放出这个消息,听到的人基本都相信了。
现在丁青虹这么问,自然是要让杨王妃觉得更羞辱些、也是提醒杨王妃她们母女的麻烦,大了!
“那些人先不要理会!”杨王妃到底当了这么些年的家,尽管之前一直在路氏的压制下同康姑妈争权……但官家出身与多年正妃之位的经历,总归不是白混的。
被卞氏跟丁青虹步步紧逼,她倒是冷静下来,抬手理了理已经乱七八糟的鬓发,冷冷道,“王爷那边我也自会交代——金珠,起来!去收拾下,我派人送你去江家别院,寻你五姐姐去!”要不是秋曳澜无耻,没有名份时就跟江十九勾勾搭搭被自己女儿看见,好好的女孩子怎么会学坏?
杨王妃心里很想对秋曳澜说:“都是你害了我女儿!你必须给她个交代!”
但话到嘴边,对秋金珠的叮嘱却不得不改成,“咱们娘儿两个能不能过眼下这关,全赖你那五姐姐了,你去之后千万求得她肯见你,见面之后,不要再去想什么面子不面子,一定要求到她愿意帮你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