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米氏姑侄都回娘家去了,济北侯的嫡长孙十公子江崖碧一直在军中,其妻儿之前随济北侯夫妇回京,现下都在娘家侍疾。本来济北侯这一支人就少,这会看起来尤其的冷清。
一直走到正堂附近,才因江天鹤母女与济北侯夫妇的说笑声添了几许节日气氛。
“十九今儿怎么来了?”听说江崖霜过来,堂上众人微微惊讶,喊了他进去,济北侯就打趣道,“闻说你因你媳妇有了身孕,公事都没心思办了,正急急忙忙招揽人替你干活……这会竟有功夫来看我们吗?”
辛馥冰正依在欧老夫人怀里,闻言吐了吐舌头,顽皮道:“我猜十九表哥是闻到祖母小厨房里的好吃的,专门过来瞧瞧合不合十九表嫂胃口的!”
她这么一讲,众人都笑,江崖霜也微笑着道:“多谢表妹提醒,我一会还真要向小婶婆要点新鲜吃食带走!”
“小没良心的!”欧老夫人假意要打辛馥冰,“我道你调侃十九呢,合着你是胳膊朝外拐,暗中提点他呢?”
“冤枉啊!”辛馥冰委屈道,“十九表哥太狡猾了!不过调笑你一句,居然马上就坑我!”
“好啦,咱们家如今谁不知道十九着紧他媳妇得很!这会跑过来肯定有事儿!”江天鹤对江崖霜的来意猜到七八分,心中得意一笑,忙递梯子,“总不可能真是冲着母亲的小厨房来的吧?”
江崖霜和她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便道:“五姑姑说的是!正有件事情想求小叔公和小婶婆帮说一说。”
“噢?”济北侯察觉到他要讲的恐怕是件扫兴事,微一皱眉,但江崖霜到底是江家最出色的孙辈,济北侯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个面子,道,“你说吧,什么事?”
江崖霜看向左右。
欧老夫人拍了拍辛馥冰,后者二话不说起了身,领着下人退出去。
江天鹤见状也装作要告退——却被江崖霜喊住:“一会还要请教五姑姑!”
“现在可以说了吧?”济北侯狐疑的看了眼女儿,道。
“宁颐的陪嫁丫鬟之一苏合,身份与其他丫鬟有些不一样。”江崖霜开口一句话却让济北侯夫妇都如坠五重云中——以他们的身份,关心下秋曳澜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去记秋曳澜的丫鬟?
“之前秋孟敏与其生母路氏在时,待宁颐母女十分恶劣,我那岳母大人去世后,诸仆皆遭遣散,宁颐更是几次三番险遭毒手!而从始至终,苏合与其祖母周妈妈,都对她忠心耿耿!所以宁颐曾许她们祖孙一个好前程!”
江崖霜说到这里,济北侯夫妇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了,试探着问:“可是这苏合看中了咱们府上的人?你尽管说就是!”
老夫妇心情不错,大节下的促成一对姻缘……
还没想完就见江崖霜摇头:“原本去年宁颐就想替苏合她们找人的,只是太想给她挑个好人家,所以一直没能决定好。如今她有了身孕,妈妈们怕她劳神,就说等她生养了再议……所以苏合决计不是留给侄孙的,六婶在四姑跟前说那样的话,如今却叫侄孙与宁颐十分尴尬了!”
“因此侄孙想来求叔公和婶婆,替我们在六婶跟前解释一下……”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抹苦笑,“这丫鬟宁颐用着挺顺手的,侄孙对她也从来没起过什么心思!本想着等宁颐生产后给她定个好人家风光嫁出去,但这会这么一传,以后也不知道旁人家会不会猜疑她了?”
看一眼江天鹤,“这事好像五姑姑也知道?”
济北侯夫妇眉头紧皱,一起看向女儿:“怎么回事?”
江天鹤哪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她撇着嘴角道:“还不是除夕宴上?我不过是在四姐姐跟前夸了几句十九媳妇,六嫂就不高兴了!就赌气说十九媳妇若是贤惠的,留着十**岁的丫鬟还不许人,难道是为了留给十九吗?但她怀孕的消息也不是除夕前一天才传出来,怎么还不把人正式收房的?当时四姐姐就让她不要胡乱编排了……”
“真是荒唐!”欧老夫人本来就因为女儿这些日子的挑拨,对米氏很有意见,现在侄孙上门来告状、还有女儿亲自佐证,更让她觉得面上无光,禁不住大怒,“那是十九媳妇的陪嫁,要怎么安排关米氏什么事?!别说那丫鬟是陪十九媳妇共过患难的忠仆,就是十九媳妇跟前一个洒扫粗使,二嫂都还没说什么,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
济北侯干咳一声:“老六媳妇如今不在,等她回来了你去给她讲——还是先说十九媳妇这陪嫁的事吧!”
就问,“那丫鬟如今怎么样?你们打算如何安排?”
江崖霜叹了口气:“她祖母周妈妈建议立刻嫁出去,免得叫人误会!不过宁颐不大肯,一来之前也没选好人家,仓促之间怕误了苏合终身;二来六婶才讲了那话,宁颐后脚就打发了人,也容易引起谣言。”
顿了顿,“若是平常侄孙也不想这年节关头来扫了叔公跟婶婆的兴致,只是宁颐才有身孕,又素来宠爱苏合,这会听了这事就有点……”
“可得劝那孩子想开点!别动了胎气!”江天鹤立刻补刀,神色凝重的道,“她这是头一胎,最大意不得!”
被她这么一说,济北侯夫妇也只得关心了一番秋曳澜的身孕——心里对米氏更埋怨了,你跟小姑子掐归掐,把怀着孕的堂侄媳妇拖进来做什么?江崖霜的孩子,那是能轻忽的么!
旁的不说,就庄夫人那脾气,隔几年几十年来算总账的事,她绝对做得出来!这不是给济北侯府招灾是什么?
于是江崖霜从济北侯府告辞时,不但得到了叔公婶婆一定会给他们夫妻个交代的承诺,还被硬塞了一堆东西,说是给秋曳澜压惊的。
不过无论江崖霜还是秋曳澜,对这笔“压惊费”兴趣都不大,随便看了看就算了。
“我倒奇怪六婶虽然不是出了名的聪明人,但这次怎么会这么不智,难不成真被五姑姑气急了?”秋曳澜一边光明正大的拿掉棋盘上丈夫的几个子,给自己的棋路腾出条活路,一边若无其事的问。
夫妻两个棋力差距悬殊,而且江崖霜也不愿意妻子费神,所以对她的无赖行径,只是探臂过去拧了拧她面颊作为惩罚就算了:“谁知道?但把你拖下水就是不应该……五姑姑那边我也说过了,让她以后跟六婶爱怎么掐怎么掐,不过不要再提到你!”
……江崖霜夫妇悠闲对弈的光景,米府。
米家老夫人气急败坏:“你真是昏了头了!跟小姑子掐归跟小姑子掐,好好的提到四房做什么?尤其是江十九,谁不知道他是秦国公的心尖子?那宁颐郡主又是他的心尖子——这下好了,本来宁颐郡主就同辛馥冰走得近,你索性连江十九也推到你那小姑子那边去,你说你糊涂不糊涂?!”
虽然说欧老夫人才是济北侯府的第一女主人,但米氏掌管侯府后院这么多年,即使归宁,也不至于江崖霜都找上门去告状了,连个赶来报信的人也没有。
这会听心腹下人一五一十讲了江崖霜登门、江天鹤添油加醋的经过,原本和和乐乐的米家哪还有心思过节?当下就紧急召开家庭会议,商讨怎么应付这场风波?
被米家老夫人训斥的米氏觉得很委屈:“自从江天鹤回京以来,处处跟女儿作对不说,几次三番牵累到茵茵!尤其是宁颐郡主有孕后,她几乎是天天登门,一天十几遍的在婆婆跟前讲子嗣的事儿——也不想想咱们这样的人家自有默契,正妻三年无子,才许侍妾生养的,如今茵茵过门还没满三年哪,她催个什么催!她也有女儿,女儿倒要看看她那女儿做了皇后之后会不会立刻怀上!”
米茵茵之母楚氏跟大姑子关系向来好,米氏特别疼米茵茵也有楚氏的缘故,此刻忙圆场道:“母亲,姐姐的为人您还不清楚?最是识大体懂事的,之所以会说出那样留把柄的话,显然是被气极了!”
“好了,现在不说这些!”米家老夫人也知道如今责备米氏说话不当心毫无意义,要紧的是怎么善后?便摆了摆手,“就说你跟茵茵今日回侯府后要怎么交代吧,若只是你那小姑子挑拨倒也罢了,我相信你能敷衍过去!可江十九亲自走了一趟,恐怕连你公公也要过问了!”
米氏愤然道:“公公婆婆总是更疼他们亲生女儿的!如今又有十九给江天鹤帮话,女儿回去了根本解释不清,能怎么个交代法?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女儿给江家生了两个儿子,不信他们为了这么点事就把女儿休出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气话?”米家老夫人不悦,“是,济北侯府就你一个媳妇,你又生了儿子,那边不可能休你也不可能夺你的权!但你莫忘记这事最麻烦的不是你公公婆婆……而是江十九那边!”
“你别怪我说实话:崖碧跟崖蓝才干平庸,你的孙儿们年纪还小,目前还看不太出来!即使内中有能干的,没有父辈扶持想要平步青云容易吗?以后济北侯府这支少不得要指望秦国公府那边,尤其是四房江十九,未来是要执掌镇北军的——恶了他,往后不说给你的子孙小鞋穿,仅仅不肯栽培他们也是件麻烦事了!”米家老夫人叹了口气,“所以何必为点小事去招惹他们呢?咱们米家,若不是跟江家结了亲,能有今日这样的风光?”
看了眼媳妇楚氏,暗想:“不然米家哪里娶得到宗女?尤其还是濮阳王太妃的嫡亲妹妹!”
米氏哽咽道:“母亲说这话是要女儿去跟十九夫妇赔罪?女儿怎么都是他们婶母,这——”太憋屈了吧?
要知道济北侯就江天骖一个儿子,早年他跟欧老夫人还不在京中。米氏过门之后既没有婆婆管着,又没有妯娌争锋,唯一的小姑子江天鹤,没相处两天就出了阁。可想而知这些年来米氏在侯府过得多滋润?
结果前两年济北侯夫妇告老回京颐养,上头开始有婆婆看着;不久前江天鹤回京,小姑子努力的挑唆……这种落差真是糟心透了!
米家老夫人也晓得女儿好日子过久了,忽然要她从头开始做小媳妇,这心态难以转变,就放缓了语气:“当然不是叫你亲自去,但派个身边解释下总没什么吧?这话头是江天鹤提起的,哪能全怪你一个人?”
米家老夫人跟楚氏又哄又劝,才让米氏委委屈屈的答应回府后敷衍完公婆,就派人去同江十九夫妇解释,尽量化解仇怨。
……结果傍晚时分米氏忍着气,领着米茵茵回到济北侯府,照例一起去给欧老夫人请安,欧老夫人的心腹罗妈妈却面无表情守住了门:“老夫人乏了,让您跟少夫人先回去处置房里事。”
“房里事?”姑侄两个忽觉心头不妙,“什么房里事?”
“老夫人觉着侯府一脉子嗣不兴,所以各赏了些人给六老爷和十三公子。”罗妈妈一句话让她们如遭雷击,“人已经送过去了,怎么安排让夫人您跟少夫人看着办,今儿老夫人忙着挑人却累了,明儿两位再来谢恩吧!”
米氏与米茵茵脸色刷的惨白,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