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这种既要走亲戚还要招待亲戚的日子本来就忙,如今又添了江崖蓝续弦这一件,国公府上下那叫一个团团转——偏偏施氏从做寡妇后一直称病不出;楚意桐又在怀孕;连跟孙辈年纪差不多的八夫人黄氏也在初二回娘家时查出了身孕。
这下好了,能操办诸事的人,迅速被减少到三个:张氏、和水金还有秋曳澜。
可想而知她们忙到了什么地步!
根本没空去打听严临雪跟樊太嫔之事的处置结果,好不容易把冯含烟迎进门,三个孙媳强打精神闹完洞房、送走宾客,回房之后外衣都不及脱,直接倒头就睡,一口气睡到次日中午才次第醒来:“怎么这么晚了?!”
秋曳澜一惊之后倒也不算慌张,慢慢爬起来穿戴,顺口问江崖霜跟孩子们这半日的情况——张氏跟和水金就头疼了,本来和氏这婆婆就有点小心眼,偏偏池氏去年跟楚意桐差不多时候又有了身孕,自此和氏没少拿媳妇出气。
今儿起这么晚,误了请安,误了视事,也不知道和氏会怎么处置她们?
果然两人梳洗之后,忐忑的到了和氏房里,才行下礼去,就听和氏不阴不阳的道:“我道你们今儿个都不打算起来了呢!”
“媳妇知错!”给和氏做了这么多年媳妇,无论张氏还是和水金都知道,此刻绝不能顶嘴,所以皆露出恭顺之色,“还请母亲责罚!”
“按说你们昨儿个忙得不可开交,今早来晚一点也没什么。”和氏哼道,“我这做娘的固然不敢说多么宽厚,却也不是没事找事的人!若提前打发人来说一声,岂能不准?可你们吱都不吱一个字,净叫我在这里枯等……怎么做事的呢?”
张氏跟和水金心里都破口大骂:“看到主子疲惫难醒,竟不知道代主子过来告个假——心腹大丫鬟要蠢到这地步,咱们还混个什么?!明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找事儿,偏还要端出有理的架势,简直就是不要脸!”
奈何这时候婆婆的身份让她们根本不敢反驳,还得顺着和氏的意思一个劲的认错赔罪,如此足足跪了小半个时辰才过关,起身后见和氏意犹未尽的模样,少不得拖着酸痛的身子上前捏背捶肩,小意伺候。免得这位主儿一个不高兴,又盯着她们计较!
这天可算混到告退的时候,张氏跟和水金赔着笑退出门外,皆是一叹,彼此望望,苦笑而去!
“夫人真是欺人太甚!”姗儿忿忿的扶着和水金回房,路上见左右没人,咬牙切齿的替她抱不平,“少夫人从年前忙到年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昨儿个为了十三公子的婚事更是操碎了心!夫人什么都不做,坐享其成也还罢了,今儿还这么找您的不是!哪有一点点做长辈的样子,婢子说句诛心的话:这根本就是为老不尊!”
和水金神情淡淡的:“她没能耐拢住丈夫的心,斗不过池姨娘,连儿子孙子也不爱听她诉说委屈……这心火不朝媳妇发作还能朝谁?”
又叹息,“朝着我来也是件好事,只要不是朝着雅儿去就好!”
“虽然如此,但夫人现在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姗儿咬了咬唇,凑近她耳畔,小声道,“少夫人,既然咱们手里已经有那幽眠香……为什么……还要?”
算一算和水金手里弄到幽眠香这种报仇大杀器都五六年光景了,和氏还好端端的,姗儿旁观都替她按捺不住了!
“原本四年前倒是想下手来着,只是偏赶着十九夫妇的嫡长子中毒,为了证明清白,不得不把这事儿告诉了他们!”提到这个和水金也不禁咬了咬牙,暗骂大房丧心病狂,最可恨的是大房这么掉节操,最后江景琅还是被救了回来不说,还连累了她苦心筹谋多时、打算料理和氏的计划搁了浅!
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这个法子了!”
姗儿不解的问:“为什么呀?婢子瞧十九公子跟十九少夫人也不是喜欢夫人的样子?”
“这不是他们喜欢不喜欢我这婆婆的问题!”和水金吐了口气,冷笑,“毕竟我们分属两房,即使他们根本不在乎和氏的死活,但他们却也未必介意借这件事情打压我们三房!”
“怎么会?”姗儿沉吟道,“之前大房谋害十七孙公子,他们都忍了!何况夫人……”
“你不懂!”和水金悠悠道,“琅儿那件事,他们是念着祖父的面子!可你想,祖父从上次卧病到现在竟都不能起身,说句不好听的话,谁知道还能拖多久?祖父一旦去了,你觉得他们需要担心长辈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这种骨肉相残的消息?!”
“三房跟四房虽然是同母所出的嫡亲兄弟,可自来不是很和睦。说起来根源其实在咱们父亲身上,早年不听祖母的话,不肯从军,等四房在军中发展起来了,却又懊悔又嫉妒……换了我是四房我肯定也不愿意三房什么苦头都不吃,只想仗着嫡兄的身份占便宜!”
“只奈何我是三房的媳妇,我当然得替三房考虑——现在三房跟四房站到一起,跟大房分裂,一则是父亲上了十九的当,在祖父之前病倒时,把底子倒给了四姑,以取得四姑的谅解与支持;二则是大房此番起复带回的二房与五房,让咱们国公府这一支吃不准他们的心思,难免要抱团!可来日方长,谁知道以后三房和四房会不会再发生冲突?”
“早先我们三房最跟大房水火不相容哪,可是为了对付四房,还不是站到了一起?前番又因祖父病重之故,再次敌对——今日不知明日,又怎知谁敌谁友?!”
“假如我现在还是以幽眠香去对付我那好婆婆,你觉得三房与四房掐起来时,四房会不揭发我吗?别忘记,十九弟妹的娘家长辈,可就是被这幽眠香所害!这香中毒之后的征兆她太清楚了!”
“以媳害婆,你说这事传出去,我还能活?和家还能出门?”
和水金叹息,“所以,我只能继续忍着和氏,想其他法子!”
“但他们又没证据!”姗儿咬了咬唇,决然道,“即使笃定夫人是中了幽眠香之毒又怎么了?!谁能说一定是少夫人您做的?少夫人乃夫人嫡亲侄女,做什么要谋害夫人?!如果四房说是因为夫人先害了少夫人您——不管咱们三房还是和家怎么肯承认?!”
“你不要忘记幽眠香可不是一用就死的剧毒!”和水金平静的道,“它是经年累月之后才会死去的——四房不需要把事情公开揭露,只需要悄悄透露给还没死的婆婆,你说婆婆的为人会怎么办?!”
她切齿道,“当初我过门前就帮她打理产业、教她摆平后院,鞍前马后为她做了多少事!可她对我的孩子、她的嫡亲孙儿啊!还不是说下手就下手、且因此连累六哥的嫡长子骓儿一并没有了!”
“一去两个嫡孙,你看她这么多年有没有过心虚和羞愧?!”
“她要知道我对她下手,肯定会用尽她所能想到的歹毒办法来对付我——单单对付我,我还真不怕跟她斗一斗!可是雅儿怎么办?!和家怎么办?!她这人自私得紧,发起疯来可以都不管,但,我能不管么?!”
和水金长长叹息,“所以,我只能忍着!”
姗儿黯然:“少夫人真是太辛苦了!”
……相比和水金这儿的百忍成钢,秋曳澜倒是过得轻松,此刻她正饶有兴趣的站在廊下,看江崖霜领江景琨、江景琅在庭中堆雪人。
“这两天都忘记问了,宫里的事情怎么样了?”看了看天色,又见他们三个玩得满头大汗,秋曳澜这才笑着上前阻止,打发乳母带两个孩子去沐浴更衣,自己则递了块帕子给江崖霜,道,“四姑现在好点了吗?”
“严临雪跟樊太嫔弃市,家眷流放。”江崖霜一边接过帕子擦脸,一边道,“贞玉宫中的太妃、太嫔们被安排到城外的皇庄上去了,免得在宫闱里再出类似的事情……四姑好了很多,不过还得再休养些日子。”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点古怪的道,“皇后被罚禁足,宫权暂时交给女官……贵妃没沾手,死活赖着要伺候四姑。”
秋曳澜诧异道:“难道这次不是贵妃做的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定是贵妃借机想洗白自己哪!毕竟,她骗得过旁人,四姑跟皇后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也许是吧。”江崖霜沉吟道,“四姑与皇后若对她放下戒心,对她来说当然是件好事。不过,四姑也不是那么好哄的,如今不过敷衍着她而已,你不要替皇后担心!怎么说皇后才是四姑亲自选的人。”
“也是。”秋曳澜想了想,不管是从长辈们的交情还是从江太后亲自挑选的嫡系来考虑,江徽芝跟辛馥冰都没法比。确实不需要担心她这会献殷勤就能动摇辛馥冰的地位。
就关心起,“不过太妃、太嫔什么的打发去皇庄上……说句不好听的话,宫里在四姑与帝后的眼皮子底下,宫禁再松弛也比皇庄紧,皇庄那里没人看着不定会是什么样子呢!”
皇庄也是有皇家侍卫把守的,在那里还没有太后、皇帝、皇后这些人盯着,没准这些先帝时人去了那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更多——这都谁出的主意啊?!
“但皇庄远离京中!”江崖霜解释,“真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也好处置些,不至于像这次一样闹得朝野皆知!”
“……”秋曳澜颇为无语,正要说什么,江崖霜道:“说到这个事情,陆荷拜师横竖要到元宵节后,趁着节令,你带四嫂母女进宫一趟,跟四姑还有皇后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