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妹妹跟父亲能够好，张雨燕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这条命，哪怕皇上要自己自尽都可以。

只是对不住段子玉为她付出的这一份深情。

其实她本不该有所希冀，此生已经入了皇宫，史官之笔，清清楚楚记载着她皇后的身份，她这一生已经到了世人所仰望的最高点，这就够了，至少对父亲来说，应该够了吧。

在她前十六年里，张雨燕过得很开心。因为她虽然只是一个女儿，父亲却对她很疼爱，把她当成儿子一样教育，不让她当深闺里那娇滴滴的小姑娘，而是迎风自由招摇身姿的古柳。

她曾经策马在雪山漫步，去胡人酒肆里吃肉喝酒，跟父亲一起在雪山湖边放风筝，也骑过牦牛去游荡，那些时光对张雨燕来说，真的是十分快乐，比在京城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都要快乐。

可惜那段时光已经不会再回来了，父亲一生戎马，聪明睿智，却到底也堪不过一个权字。

而她身为张家的女儿，已经注定要接手她的命运和张家的命运。

未来即便是春光无限，也不属于她这一朵即将凋零的老花。

“姐姐怎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要是着凉了怎么办，即便是姐姐不为自己的身子着想，也该想想段公子离开之前的交待。”飞雪过来给张雨燕送东西，结果看见张雨燕站在花架下，似乎是想要晒晒太阳，但是现在春天还没有回暖，姐姐身子又单薄，要是再生了什么病就不好了。

飞雪连忙拿出来斗篷给张雨燕披上。

张雨燕握住她的手说道：“傻丫头，我哪有那么娇弱，我只是看外面挺好的，就出来站了一会儿，还没等我好好看看，就被你催着了。”

飞雪环顾四周，发现周围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不由地生气道：“姐姐如今好歹还是皇妃，这周围服侍的人未免也太没有规矩了吧，好好的人都跑光了。”

张雨燕摆摆手，“你不要生气，是我让他们离开的，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而已，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不喜欢别人服侍我的，虽然是将门之女，但我最自在的时候都是和你一起像普通人那样玩耍的时候。”

“我知道姐姐心性与常人不一样，可是我心疼姐姐，姐姐本来一直为你爹的事情担忧，现在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我这就去求皇上，求他让我过来服侍姐姐，虽然我笨手笨脚，但是这些日子在御书房我也学了不少规矩，不为其他，至少有我在姐姐身边，我才放心。”飞雪说着眼圈红了。

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她们姐妹两个都进了来，却无法出去，姐姐当初是为了她才入宫，而她现在也只想守在姐姐身边。

张雨燕闻言立刻变色，抽出飞雪的手冷声说道：“绝对不可以。”

如今君赦苍让飞雪能时来看望张雨燕，张雨燕都觉得有些不安，生怕别人凭借这个推测出来飞雪的身世，君赦苍并不知道，还只当飞雪和张雨燕是好友。

“我不怕。”飞雪当然知道张雨燕的顾虑，她毅然说道，“我是姐姐的妹妹，纵然不能真的挡在前面为姐姐做些什么，我也只想守候在姐姐身边，尽我自己的一分力量，姐姐不要再拒绝我了。”

张雨燕摇摇头，“不要，飞雪你离我远一点，如今张家是大厦将倾，不知道还要连累多少人，你不要再跟我多加牵扯了。”

“姐姐，飞雪从来不怕牵扯，飞雪只怕不能守在姐姐身边。从我出生开始，爹娘就遭遇了雪灾死了，我被卖到戏班子里从小学习歌舞，每天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我不怕吃苦，也不怕被欺负，可是有了姐姐之后，我发现跟姐姐在一起是那么开心，我不想失去姐姐，不想失去我唯一的亲人，要是能在姐姐身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放弃的。”飞雪哽咽着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服侍吧。”一个男声响起。

张雨燕大惊，看着站在门口的君赦苍，不知道他何时站在了那里，但是听了刚才的话，傻子也能知道飞雪的身份了，张雨燕立刻说道：“皇上，飞雪只是一时糊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您不要责怪她。”

“朕没有责怪她，其实她笨手笨脚的，泡得茶根本不好喝，留在你这里干个杂活什么的，应该还不错。”君赦苍淡淡道。

飞雪跪在君赦苍的面前说道：“多谢皇上成全。”

从御书房当值被贬到无异于冷宫的中宫，对别人来说是灾难，对飞雪来说却是大幸。

“兴安，去找找有没有泡茶好一些的，朕总算不用再忍受这些糟糕的手艺了。”君赦苍颇有闲情地交待在一边的兴安。

兴安忙不迭地应了一声。

君赦苍转身就走了。

张雨燕看着飞雪数落道：“你这又是何苦，非要跟我在这里耗着呢。”

兴安在一边笑嘻嘻说道：“到底是飞雪，做事敢作敢为多了，其实皇上今天看你没泡茶，就知道你又来这里了，我看皇上过来看看，其实就是想让飞雪留下来，当然还是要飞雪主动去开口。”

“皇上真的没有生气吗？”飞雪问。

兴安说道：“皇上当然不会生气。”

“那是，皇上现在一门心思等着新皇后，怕是开心地很。”飞雪嘟囔道。

兴安顿时立起眼睛，“飞雪，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飞雪点点头，她其实也就是顺口嘟囔了一声，到底是因为姐姐是前皇后，还有陌皇后才死不久，这个君赦苍就立马欢天喜地地迎娶新皇后，她心里很不爽，果然男人都是不靠谱。

兴安这边帮着布置了一下之后立刻赶回御书房当值。

“你说，有时候女子比男子果敢多了，是不是？”君赦苍一手拿着书，懒洋洋说道。

兴安一愣，随即笑道：“可不是嘛，飞雪这性子看着挺柔软，实际上人还是挺横的，敢作敢为。”

君赦苍微微一笑，“你姐姐不也是挺敢作敢为的？”

姐姐？兴安猛地反应过来，立刻跪下来说道：“奴才就是个小太监，当初得到娘娘照顾，已经是感恩不尽，实在不敢高攀，奴才心里只把皇上娘娘高高供着，不敢生出来这样的心思。”

“怕什么，也不怕你姐姐再从地下冒出来打你一顿说你没骨气。”虽然陌清璃当初化身红叶的时候跟兴安以姐弟相称过一段时间，但是在陌清璃恢复身份之后，兴安当然不敢再跟着叫姐姐。

现在被君赦苍一提醒，兴安赶紧跪下来辨明心思。

如今陌娘娘都已经死了，还死在张楚的手中，兴安心中纵然有所愤恨，也只能忍着，期待皇上能够为陌娘娘报仇。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太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而皇上却转眼要娶侵占他们国土的固陶国的公主为后，这让兴安的心中都多了几分凄楚。

“好了，别哭丧这个脸了，不知道还以为你这个大总管被贬了呢，走了一个飞雪，要是连你也赶走了，朕的身边还不知道能剩下谁呢。”君赦苍低低道。

兴安立刻说道：“奴才会一直陪在皇上身边的。”

当初他在君御清身边服侍的时候，君御清喜怒无常，他还不是大太监，还只是个跟在人伸手拾人牙慧的小太监。君御清一直对兴安很信任，因为在当初兴安被众人欺负的时候，君御清提拔他为大总管。他以为自己是给兴安雪中送炭的人。

但其实最开始如果没有君赦苍的暗中帮助，兴安根本不可能活那么长，一开始君赦苍并没有想要利用兴安，他只是凭着一时心软救了失手打碎花瓶的兴安而已，但是兴安为人诚恳，投桃报李，君赦苍就帮助他一路跳到君御清的身边成为了宫内炙手可热的太监。

兴安知道自己身份低贱，在君赦苍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人物，连一根小手指头都算不上，但多年的帮助是兴安无法忘记的，而且皇上也是拿他当自己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服侍。

“朕当然知道，离了朕哪里找那么好的差事，起来吧。”君赦苍也是看见飞雪好像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选择留在张雨燕的身边，不由想起陌清璃当初决然离开的场景，女人对待感情的态度比男人明朗多了，自己当初的忍让全部让陌清璃受了委屈。

若是他再能拥有她，君赦苍绝对不会让陌清璃就这么离开，他那么喜欢她，珍惜她，以后也必将守护她一生一世不放手。

此时陌清璃的车队还在半路上，偏偏在赶山路的时候遇到了大雨，众人都是连忙找地方躲避，但是山间只有树林，也没个山洞什么的。陌清璃坐在马车里还感觉不到外面的风雨，可怜了那些随从。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个破庙，大家着急忙慌地都躲了进去。

陌清璃也进了破庙，下人把她的坐垫都拿了出来，即便是坐在破庙，也没有乱了她的仪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