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时,已是寅时,宫门打开,众臣携家眷往宫门走去。人走的差不多,陌上幽起身随人流往出走。
凤如雪见陌上幽走了,连忙跟上去。
凤映寒见凤如雪跟了上去,连忙起身,这时候女帝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寒儿,你这是着急去哪儿啊?”
凤映寒脖子一僵,道:“女儿没有急着。”
“哦?是吗?”女帝笑意吟吟,看不出喜怒。
凤映寒连忙点头,胳膊肘戳了凤紫痕一下,凤紫痕咳了一声道:“回女帝,可能寒儿是吃的太多,肚子不舒服了。”
女帝听了凤紫痕的话,哈哈一笑:“是啊,寒儿,你这孩子今日倒是吃了很多糕点,今日的糕点是北域进贡的配方所制,专门在你们的生辰宴上做呢。”
这个凤映寒倒是没想到,惊讶抬头道:“多谢女帝抬爱!”
“说什么抬爱,倒是见外了。”女帝话题一转道:“天色很晚了,明日你们还要上朝,今夜就留在宫里如何?”
凤映寒低下头,手指轻轻戳着凤紫痕,女帝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但是不点破。凤紫痕一脸无奈道:“实不相瞒,寒儿在儿臣府里养了一只狗,那狗不见到寒儿就不乖乖吃饭,所以儿臣与寒儿只得驳了女帝的美意了。”
“养在你府里?寒儿为何不养在自己府里?”
凤映寒捂唇一笑:“因为女儿府里那群胆小的女人害怕小幽。”
“小幽是谁?”女帝脸色怪异的问。
“狗啊!”凤紫痕理所应当的回答。
女帝看向凤映寒,凤映寒连忙点头:“嗯嗯!”
女帝收了表情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出宫吧,朕先走了。”
“恭送女帝!”
待女帝身影消失后,凤映寒松了口气, 扭头道:“哥你先回府,我还有事。”
凤紫痕来不及阻止,凤映寒足尖点地,眨眼间便飞出数丈,凤紫痕叹了口气,摇摇头,眸子中沉淀出一抹坚定。
……
面前的世界仿佛一片黑,但在陌上幽眼中就如平常般可以视物,走了几步停下,不远处被一个粉衫少女挡下。
粉衫少女背对着他,双手交叉于前方,从他这个位置看,只看得见逆光之中的朦胧身影。
陌上幽眉梢微微一皱:“郡主这是何意?”
凤如雪转过身来,细细打量少年半晌,才笑道:“今日女帝的话,你可是听懂了?”
月下,少年本就白皙的脸变的更是莹白,他唇角一提,一抹笑便自然的溢出:“嗯,听懂了。”
“那你可有想法?你不怕?”凤如雪一急,声音顿时提高,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嗯,不怕。”少年漆黑的眸子在月光的映衬下变的格外幽冷,而唇边洋溢着的笑,是假的。
凤如雪垂下眼眸,眸中神情有片刻挣扎,便又抬起头,走向陌上幽。
陌上幽眸里划过一抹诧异,便又恢复神色,平静的看着少女一步步的走近。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的紧张,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也没有那么可怕。”
陌上幽这十四年来,除了母后,这便是第一次女子靠这么近还能漏出轻松愉悦的笑容,对方一步步走来,陌上幽气息压迫的忘记呼吸,被少女这么一笑,他脸颊一红。
陌上幽还是少年的身体,显得十分清瘦,凤如雪也是娇小的身高,此时一抬头一低头,空气中竟有几分尴尬。
“叱——”
寒光一闪,陌上幽伸手推开凤如雪,侧头,便见红色身影在空中一翻,落到两人刚才所站的位置。
两人隔着空气对视,有种剑拔弩张的意味。
滴答几声,仿佛雨水落地,两个女子一同看向声音来源,只见陌上幽捂着手臂,血液顺着手指滴落在地。
“呀!”凤如雪被吓了一跳,刚上前一步,便被凤映寒用剑指着鼻子,凤映寒冷冷骂道:“你这个死女人,都怪你!”
凤如雪无辜的眨了眨眼:“十三殿下,小女子又怎么惹你了嘛?”
“谁让你离他那么近?哼!”凤映寒娇蛮的道。
凤如雪听了怒极,但还是装作疑惑的问道:“陌上王又不是你的谁,凭什么本郡主不能靠近?”
“哼,本公主说不能,就是不能,你有种过来咱们打一架?”凤映寒仰头冷笑。
凤如雪瞪着美眸,嘴张了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陌上幽看着两人,皱起眉,看向凤映寒道:“够了殿下,你这是无理取闹!”
“本公主无理取闹?呵!”凤映寒冷笑:“来人,将德亲王府郡主送回去,另外,告诉德亲王,本公主改日定当亲自拜访!”
暗处飞出一个黑衣男子,不待反应便点了凤如雪的穴道,扛起她朝德亲王府飞去。
陌上幽见凤如雪无事,转头便走,凤映寒冷然开口:“站住!”
陌上幽停住脚,背对着凤映寒:“殿下还有何贵干?”
凤映寒上前了两步,看到洁白的衣袖渗出大量血色,凤映寒顿住脚步,微微一怔。
今日一早见到他,以为对方不喜自己公主的身份,她便出手阻拦,反倒是恰巧遇到了哥哥,才知道他是陌上王,她早听陌上王武功高强,便出手重了些,对方竟也没还手。后来宴会上才知道他根本不能习武,她用武力逼迫他吃下毒药,动用了灵术,而方才,她又用剑刺伤了他。
等了许久,不见凤映寒回答,陌上幽转过头来,看到凤映寒呆呆站着,虽是一袭红衣,却给人落寞的感觉。
脑中一瞬间涌上一种名为烦躁的情绪,他怎么可能会觉得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值得同情?
“殿下若是无事,幽便走了!”
无人回答,陌上幽扭头便走,身后风声一动,陌上幽回头看去,原地再无人。
凤映寒走了。
陌上幽松了口气,重新转过头,无声出现的紫色背影让他内心一沉。
……
袅娜香烟在虚空飘浮,淡淡的,却甜腻的胭脂香掺杂着酒香,叮泠的琴声使人昏昏欲睡。
凤紫痕斟了两杯酒水,笑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不用担心女帝的眼线,陌上王大可随意。”
陌上幽抽出绢帕,随意,甚至是粗鲁的裹住受伤的手臂,才淡然一笑:“殿下客气了。”
凤紫痕扫了一眼,喝下酒水,倒上第二杯,抬眸道:“今日你与寒儿说的话,是假的吧?”
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一切,陌上幽微微一笑道:“半真半假。”
“呵!寒儿虽不愿承认,但你应知道她对你的心思,你可有想法?”
陌上幽抬眸反问:“与我何干?”
“这里是凤翔国,不是你因宵!”凤紫痕将白玉杯重重放到桌上,冷笑道:“今日女帝的意思我也不愿多说,因为一个你,牵扯到如雪郡主,寒儿与我,你认为你逃的开干系?”
陌上幽沉默片刻:“所以痕王殿下的意思是?”
“顺从寒儿!”
“顺从?”陌上幽漆黑的眸子涌上点点料峭之意:“若是我不呢?”
“你认为因宵新帝仅凭一己之力便能对付你与你父皇的势力?怎么可能?天祁王朝诸侯国土崩瓦解,早已经不是因宵国的天下了!”凤紫痕拿着玉杯,有一下无一下的把玩着:“还有,你以为寒儿今日说的话真的会对女帝造成影响?陌上幽,这里是凤翔!你别太天真了!”
陌上幽怔住。
这里是凤翔,早在一年前他便清楚。十二岁本应承欢父母膝下的年龄,他只能在亡国后去敌国做一个被耻笑的质子,美名其曰他国历练,他不愿,便在路途被废了一身武功,打断全身经脉,捆绑着去。
他的话,无非就是告诉他,他在因宵有眼线,他握着他的把柄。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但是说出来,意义就不同了。
陌上幽闭上眼,强行压制下喉中的腥甜之意,半晌睁眼,眼眸漆黑如子夜,唇角的笑却是如沐春风,潋滟至极。陌上幽勾着唇,笑容自然从容没有半分牵强:“好,顺从!”
反正,寄人篱下的日子不会长了……
凤紫痕暗自叹了口气,他此番举动会不会弄巧成拙了?算了,不管了,反正他不要跟凤如雪那女人有关系,今天这事都怪他陌上幽!
“不过痕王!”陌上幽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今日之事,幽不觉得是我的错。”
凤紫痕颔首:“不是你的错。”
毕竟是自家妹妹和凤如雪先招惹人家的嘛!
不过,他就迁怒了怎么样?
凤紫痕斟着酒,喝下第三杯,眸子却偷偷打量着陌上幽,看不出对方心中所想,暗中叹了口气,站起身双手作揖:“既然如此,陌兄随意,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客气。”陌上幽颔首。
凤紫痕笑了一笑,漫步出了房间,接着下了酒楼。待紫衣消失脚步声远去,陌上幽沉下脸,再不见方才的温润如玉。
胸口压抑的钝痛逐渐放大,陌上幽右手捂着胸口,附身呕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暗中保护的人再看不下去,现身扶起他,急切的且悲痛的道:“公子,你明知公主给你的那酒水有毒,为何还要……”
陌上幽用衣袖擦掉唇边的血迹,直起身,苍白的唇边溢出淡笑:“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宜得罪她们,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诗云,觅海去了多久了?”
黑衣女子咬了咬唇瓣,回答道:“去了七日。”
“七日,大概传回消息了罢?你为何不禀报?”
诗云红了眼眶:“觅海传回消息,说,说……”
陌上幽一瞬间心中有不好的感觉,半晌抬眸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