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帝瘫坐在龙椅上,其实皇位于他而言并没有多重要,只是,自己是太上皇守住皇位的傀儡,如果他回来,夺走了皇位,自己便没有了被利用的价值,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落魄一生,几经出生入死,他不怕死,但……不想死。
自己受的苦还没有让他人还回来,怎么能死?不能死!他不甘心!
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底,烨帝伸手揉了揉眉心,当年的泊秦王命自己接近那个女孩,他便照做,但是……
……
那是八年前,他不到七岁,独自穿过两国来到凤翔国皇城,杀手无数,而他,毫发未损。
想死,从出生到如今,他没有一刻不是徘徊在生死边缘,也没有一刻不是在生死之间纠结。
想死,但是不甘。
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他凭什么放弃?但不放弃,他又要忍受痛苦,身体的,心里的……
他觉得自己心理有些扭曲,从小生活在你死我亡的生活之中,不是看人杀人,就是自己杀人,这样环境中,谁不会?
于是他到了凤翔皇城。
听说那日是两位皇子的生日,皇帝邀请了凤翔国十三公主,泊亲王则是命他前去阻拦十三公主去因宵并试图接近她。
计划很成功,那女孩天真无邪,自己“花言巧语”之下,说什么对方都信以为真,最后他说,喜欢她。
她信了,问了他的名字。
他说他叫……陌上幽!
有时候他也不懂自己是谁,不懂自己的身世,身份,甚至名字都没有。
听说皇后生的两位皇子是双胞胎,自己定然不是其中之一,然而自己却时常用他们的名字办事,也从未有人怀疑过。
他知道因宵国最精通易容之术,从小他便带着鬼脸面具,外部黑色鬼面,但是内部却仿佛********那样精致,带上去,很疼。
这是正常的吗?他不知道,
从记事开始,他就只记得自己永远待在一个黑暗的房子里,里面应有尽有。上到各种类型的书本器具,琴棋书画,诗词笔墨,下到刑具武器,全部都是要求他掌握的。
他没有任何怨言,全都得接受!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认为世界就是这样,应该这样,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直到遇见了她。
他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美好。
他贪恋这种感觉。
她唤自己为陌上幽,他知道这个名字并不是自己的,但她口中的人是自己,也就够了。
这个任务算是完成,回国后,生活便依旧痛苦,药浴,杀人,刑具,杀人,喝药,再依旧是杀人。
房间玉石地砖原本的颜色他已经不记得,只知道血色与玉石相融,玉石变成了真正的血玉,四周刑具上的血有的陈腐,有的鲜艳,散发难闻的气味。这样的地方,夏日里都透着阴森,冬日也只能一身白衣就地而眠,时常冷到半夜清醒,腿脚麻木,只好眼眸呆滞而麻木的看着成堆的森然白骨,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角落里发呆。
原来没有自己的认知,倒是没什么,如今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他便懂得害怕,开始反抗,然而越是反抗越是凄惨,遍体鳞伤气若游丝的时候,他也死不了,对方的医术不知是如何的了得,每次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就都能活下去。
这样摧残之下,脆弱的神经几经崩溃,然而一枚银针便会让他冷静下来。
就这样重复一年又一年……
后来他知道,自己的武力值多么强大,再对方眼里都如同蝼蚁,因为自己的生命被对方握在手里。那种揪心的疼痛,比千刀万剐来的更痛。
后来外出的任务多了,每次路过有小溪小湖的地方,他都会掀起衣袖看一看自己的伤痕,猜测一下到底是从这些伤痕里流出的血多,还是眼前的水多。
明明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偏偏被强制要求穿上白色衣服,洁白如雪的衣服被鲜血淋透,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便想,这真是何必呢?肮脏的血染了洁白的衣,他实在不喜。
后来逐渐长大,心智成熟了些,他慢慢有了自己的思想,才想清楚自己为何一直处于被动局面,因为自己被下了蛊,这个蛊毒发作与否,取决于下蛊者。
这也是为什么对方什么都让自己学,独独不准学医和毒的原因。
直到去年,他才走出那个噩梦一般的生活,走出来,直接到了万人之上的位置——皇帝!
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如此,但他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坐在这里,仿佛被千万人跪拜着,其实他还是逃不出自己的命运——替身、傀儡……
自己就像是一个影子,一个幻影,真怕哪天一觉睡醒,自己就消失了。
……
“皇上,杀阁此次派出杀手百名,还没见到陌上王便被一网打尽了。”太监总管前来汇报。
烨帝被宦官的话语从回忆中惊醒,眨了眨眼问:“方才你说什么?”
“回皇上,老奴说杀阁此次派出的百名杀手,还没见到陌上王便被一网打尽了。”太监总管重复道。
“哦……”烨帝点了点头。
“这……皇上,那如今怎么办?”太监总管问道。
“朕怎么知道?”烨帝笑吟吟的反问。
“这…这……”太监总管呆站着,看着烨帝:“皇上,您若是不想办法阻止陌上王回国,太上皇该发怒了。”
烨帝挑眉道:“那你说如何?该回来的人,你怎么阻止,他还是得回。”
“这…这……”太监总管这了半天,没有这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行了。”烨帝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就这么跟他说,出了事我扛着。”
“皇上…这…这……”太监总管见烨帝对他爱理不理,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是。”
……
五人回了公主府,凤映寒听了他们的汇报,顿时火冒三丈,狠狠骂道:“本公主养你们五个废物何用?五个人杀不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真正的废物!”
五人跪成一排,天道:“属下等知错,求主子原谅。”
“哼,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凤映寒冷声问道:“细辛,苍耳子,穿心莲,大青叶,贯众,重楼,绞股蓝,何首乌,这些药中哪个最便宜?”
天不知她想说什么,但还是回答道:“回主子,是细辛。”
“那好。”凤映寒勾唇:“将因宵国以及周围国家的所有药铺细辛都买了。”
“属下遵命。”
凤映寒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凡儿,女帝让你辅助我,不过你觉得你够资格么?”
凡儿跪着身不动,低着头道:“属下有罪。”
“有什么罪?到底是宫里的人,身子金贵,不能动真格的是么。”凤映寒冷笑一声:“你回宫吧,给女帝说我不要你了。”
“公主……”凡儿抬头:“请公主赎罪。”
“让你滚回去没听到么?”凤映寒低声呵斥。
凡儿咬了咬牙,猛的抽出一把匕首,便朝喉咙刺去。凤映寒察觉到她的动作,脸色一沉,手一抬,匕首便停在半空,蓝光将凡儿手指弹开,凡儿被迫松了手,诧异道:“公主?”
“你这是做什么?”
“凡儿的命是公主的,公主用不上凡儿,凡儿便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凡儿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讲述一个事实。
凤映寒如水的眸子微微一眯,探究一般盯着凡儿看,凡儿目光坦然的接受着凤映寒的审视。半晌,凤映寒收回眸光,淡淡道:“哦?我的人?那我没表态,你敢去死?”
凡儿一怔,抬头去看凤映寒,凤映寒嘴角噙着笑,一脸高深莫测,看不出话语里的真假。凡儿暗惊,公主的可怕程度,与陌上王简直一模一样。
“嗯?你敢去死?”凤映寒重复。
“属下不敢。”凡儿低头。
“那好,本公主交给你个任务。”凤映寒勾了勾手指。
凡儿附耳过去,待听清凤映寒的话,不禁瞪大了眼:“公主,您是认真的?”
“你以为呢?”凤映寒冷笑:“同归于尽?偏不!本公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凡儿低下头道:“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你若是敢死……”
“属下不敢。”
凤映寒摆摆手:“休息一夜,明日你便出发。”
“是,公主。”
不见凤映寒再吩咐,凡儿退了下去。
凤映寒手指捏着茶杯转弯,半晌轻轻吹了声口哨。顿时传来一阵狗吠声,霜华幻雨犬撞开门跑了进来。
“幻雨。”凤映寒见到幻雨,嘴角才露出一丝微笑:“有没有想我啊?”
“旺旺……(想)”霜华幻雨犬一边摇着尾巴,一边用脑袋亲昵的噌凤映寒的腿。
凤映寒摸着幻雨的脑袋,半晌轻轻舒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也只有你对我不离不弃了。”
幻雨发出呜呜的声响,好像是在生气。
“好啦!”凤映寒笑骂:“你这个站起来比我还高的庞然大物,难过什么?乖,以后不叫你小幽了。”
幻雨连忙点头,生怕她后悔。
脑袋微痛,有一丝丝幻影浮现在脑海。她总是觉得,自己对陌上幽,仿佛就像自己的一位故人,但是又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