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的当下,倾月命人收拾行装。花启运躲在书房写信。
日暮时分,雪带着五百精锐返回花宅,顷刻间花宅诶围得密密实实。
倾月正在书房听哲儿讲述他这一天的见闻。
倾月想起,她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带着随身的小香和小芹,一起周游列国。
那些年那些岁月,她曾经去过雪国,也曾见到过他。
只是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那是一段记忆,他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痛彻心扉的回忆。
“小姐,雪大人回来了。”
倾月站起身,“紫荧带哲皇子回房歇息。明儿一早就要启程回京了。”
“月姨,你也早点休息。哲儿告退了。”
“乖,去吧!”对他,总是用尽了全部的温柔都还怕不够。紫荧搂着哲儿离去。玉寒正跨步走进,两人迎面撞上。玉寒发觉他明明已经向一侧躲开,却还是撞到了一起。倾月飞扑上前,搂着入怀忙着揉着他的额头。“哲儿,你没事吧?”
被撞倒胸口的玉寒一脸冰霜。从里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要跟个小鬼头争风吃醋。“月姨,哲儿没事!”小小的他勾唇而笑。
倾月抬头看着玉寒,“你走路为何不看着点?”玉寒眼角抽搐。紫荧上前搂着哲儿,“小姐是奴婢的错。”
“算了,带哲儿下去吧。”目送他们两人远走,倾月才转头正眼看他。玉寒无奈叹了口气,“我说,你不能这么区别对待。我也撞到了。”
“你又不是孩子,撞一下能怎样?”
话虽这么说着,她还是走进了些,“伤到哪里了?难道还要让我帮你揉揉?”
长手一伸,拥入怀中,抓着她的手搁在心口。“这里疼!”
倾月微微红了脸,她不知道原来他撒起娇来也可以这样自然。被堵的无话可说,娇嗔一句,“别闹了。”
“呵呵……”他低沉的笑声响起,松开了手,“我是说真的,他可是一头撞进我怀里的,是真的疼。”
“你好意思,哲儿还是个孩子。”
玉寒咬唇,再争取下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他不说话了,她怎么觉得有一丝自暴自弃的意味。“雪已经回来了,看来是带了人,你来也是叫我出去的吧?”
“对。”他抓起了她的手,拖着往外走。两人比肩而走,时不时有冰雪从屋檐上掉落。冬天就这样走近,一时她有些手足无措。“寒,过了这个冬天……那梅……”
突然之间,她看见了那满园的梅。那娇娆绽放的红梅,真的好美,好美。“这些梅花什么时候……”
“喜欢吗?”他问,满心雀跃。倾月回身,看着他,“今早你一大早出去,不会就是为了这满园的红梅吧?”
他颔首默认。倾月微微扯了扯嘴角,“很美,谢谢你。红和白,两个对比鲜明的色彩在一起,真的美得好突兀……”
“突兀?”玉寒琢磨着这根本就不是一句好话。倾月走进梅林,抬手剥落了许多梅花,花扑簌簌地掉,从她身边飘过。乱花丛中,她转过了身,朝着他伸出了手。风将长袖吹翻,露出修长的手臂,被寒风吹得红通通的。她手心有红梅,飘然而落。
“寒,谢谢你的花。只为了这一眼的繁华,你愿为我寻了这人间最美的花。可是我不喜欢红梅。”说起红梅就想起那一个人。想起钟爱红梅的那个雪一般的女子。她搁在梅树上的手稍稍收紧,手心一阵痛楚,生意虚无缥缈,“不,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我以为,你是喜欢的。是因为它美得突兀吗?”走近她身边,伸手去掰她的手,却发觉她很用力在掰那梅枝。“你真的这么不喜欢红梅吗?我让人把它们铲平如何?”
她缓缓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对于美没有偏执,就算是不堪入目,我也会喜欢。无关任何,我只是不喜欢红梅而已。”
“是不喜欢红梅还是不喜欢我为你栽下的红梅?”
“寒,我知道说这话,让费尽心思的你听了一定会难受。可是……怎么办?”她眨眼,忍住几乎要坠落的泪,“我真的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你喜欢着的美丽高贵的红梅,我不喜欢你送我红梅……你心中的红梅……”
你心中的红梅……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飘散在空中。不知道他是否有听见。听见了也好,没听见也作罢,她从他身边跑过。洒落了无数的梅花。花连同着裙摆一起飞舞。他只记得她说她不喜欢,真的不喜欢。
眉微微蹙起,看着她消失在门庭。回身对李叔道:“把这些梅都挖了吧。”
“七爷,就算王妃不喜欢也没关系。这明儿个我们就回京了。这里是花大人的宅邸,挺好看的,就留着吧。”
“我让你把它们全都给我挖了。”
他冷冷抛下一句话,朝着前厅而去。廊桥中央,她和他相对而站,正叙话。玉寒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竟是躲到了一旁。夜风送来他们声音,温软醇厚。入耳只觉得意绵绵心有怦然一动。
“倾月,人事已尽,以后能不能掌控这陕东道也要靠他们是否真的值得相信。”
“他们?你还是让他们来了,我以为你理解我的意思,会从暗卫中选调人手。”
“当然我这么做了,但是有一小部分人,花大人见过而且有印象,所以他们就无从替换。这一部分人就是隐患。不过也正好还有人可以与封帝保持联络。不至于让封帝知道后路被堵死了。不是吗?”
“雪,我们这是在赌。若那些人不怕死把这里真实情况传给封帝,后果……”
“倾月,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放心,我会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将这陕东道收入囊中。”
闻言倾月深叹了口气,“罢,罢,罢,我要的都已经到手了,再僵持下去,只会拖累自己。雪我命你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那一日在革镇的那些人的雇主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倾月的心沉沉地往下坠。雪伸手搭着她的肩,“我已经拿了哲皇子的画像让他们认,结果……”他不忍再说下去。倾月整张脸的瞬间惨白。纵使雪有用力抓着她的手臂,却还是脚软跌坐在地。
“但是哲皇子他绝对不可能知道暗卫的存在。何况还要找到暗卫并委托一件事。究竟是谁告诉他暗卫做着杀手的勾当。又是谁在哲皇子与你之间挑拨是非?”
“花启运。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倾月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不可能。哲儿并不曾见过花启运。
“花大人哪里会那么傻,他会让哲皇子亲自前去?若是有个万一,他担当得起吗?”
“雪,我没告诉你一件事,那一天晚上哲儿偷偷跑出了客栈行踪不明。那一夜,他如果真的出事,责任也是我的,不关花启运的事。这个老狐狸……”一想起,就咬牙切齿。“雪,你且去查一查,花启运和哲儿究竟有没有什么牵扯……”
“不必查了。他们两人确与书信来往。”玉寒听了这半日,只听到她跌地的声音,心里头已经是满满地担忧。寻了个话,闪身出现。
倾月回眸看着他,不冷不淡地问了句,“寒,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开始。”他俯身抱起了她。“我早就同你说过,有些人不要完全信任。”
“就算是哲儿。也是流言蜚语惹得他心忿忿不平。他恨我,我能理解,我也接受。”说话间,泪盈于睫。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哲儿他,他误会了她啊。“最可恨是那些利用他的人。”
雪看着眼前的两人,心口突然觉得一阵不舒服。“只是通信,未必一定就是花启运。毕竟如果他知道哲皇子要去找暗卫的话,一定会让你知道。你知道的话,绝对会用他想都不敢想的手段报复。他不会这么傻。而他之所以写信,这其中……”
“雪,不管实情如何。这件事我不让你再查了。”
“为何?”雪抬眸,“你怕?”
“不,只是我不想分心,在一些无所谓的事情上。”其实她实实在在是怕,既然是哲儿,她就不想去恨。“若是要查,也绝对不要从哲儿这边着手。我不希望哲儿有一丝不开心。”
“我知道。”雪微微点了下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明天就走,是吗?我要会东京一趟了。”
“好久没见她了,代我一起看她一眼。告诉她,我想她。”旁观的玉寒,只觉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满目的哀伤。
“你自己也是,小心照顾自己。”
曾经他一直以为只是因为那一个誓言所以留在她的身边。而今看来是他高估了自己,越了解她越不可自拔。也许在舍不得离开的同时,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一生怕是离不开她了。若是当初他没有放任她,是不是她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而今迟了吧,只剩下转身离去。终究是她一意孤行爱上的人。要她幸福而已。
夜色淹没了他一身的白衣,一头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