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玉寒想起那一日,她苍白的脸。匆忙换了衣裳,冲出了门。在前院,看着躲在柱子后头的她。听见脚步声,倾月回过了头,看着他。
“你没事吧?”
倾月摇头,“我能有什么事?”
“烟花……”他说着抬头望天,“很美,不是吗?你说你怕烟花……”
“我也说过那是伪装。从小我就习惯了用尽各种手段得到爹的关注。”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没有放开捂着耳朵的手。他走近,她后退。隔开了两步的距离。“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们一起去昭阳殿……”
“小姐——”紫荧先行出了门,跑回来的时候一脸喜色。“小姐,这离落宫外头好多的烟花。还有好多的白梅,堆了一车又一车的。是七爷吗?”
玉寒摇了摇头,“烟花,不是我让人放的……白梅是我从宫外带回来的。”
“你出去外头,为了白梅?”
“恩,我听说飞舞阁那里有人能种出最美的白梅。所以便寻了去。果然很美。便带了些回来。还有刚才李叔捧着的绸缎。说是这么些年来,飞舞阁存下来的典藏,都是紫色的。你喜欢的颜色……”
“就为了这些不知所谓的事,你才去的青楼?”倾月无意隐瞒自己派人跟着他。玉寒干笑,“只是欠了你一院的白梅,便想着在这离落宫……”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今儿个还没到上元灯节,还有两日。”倾月若有所思,侧身看着那久久不曾停歇的烟花。“这烟花,又是谁……在这里放烟花?”
“应该是陛下。”紫荧跑得红光满面。将听来的消息说给两人听。
“我们走吧!”两人坐着软轿向着昭阳殿而去。到时,天色已经全黑。天空中烟花已经悄然落幕。当软轿停下,她将手伸向了玉寒。挽着他的手,两人踏上了那白玉石宫道。偌大的广场,一片花海,人来人往。手中端着的都是美酒佳酿,时下的瓜果。
倾月依靠在他怀里,缓步走着,闷闷地开口,“今天我听说封帝将雪妃软禁了。他是怕我杀了她吗?还是……”
倾月突然看见了寻她而来的冷相。她直起身,向着他走去。玉寒漠然跟上。冷相身边王夫人上前请安。“见过东王,王妃。”
“给王夫人请安。”倾月回礼,起身揽过了王夫人,“爹,我有话跟王夫人说。王夫人,借一步说话。”
王夫人抿唇一笑,两人说笑着走远。冷相看着玉寒,笑问,“怎么?两口子和好了?”
“这次谢过冷相了。如不是冷相一篇奏折,陛下肯定不会如此光火。”
“老臣也只是为王爷您排忧。也是为了倾月,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这样要挟七爷,实是老臣之过。”他作揖,作势就要下跪。玉寒伸出了一只手,搀住他的手臂。“冷相不必介怀。无论你用什么手段,结果正如你我所愿,又何必计较中间的过程。”
“七爷真是明理。”当初让倾月嫁给他,不过是为了牵制封帝,而今看来倾月果然是不负所望。只是无论是谁,无论怎样的威逼利诱,改变不了的是她是他的女儿。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自己,所以无论她处在怎样的位置,他都安心。
一席夜宴,君臣同乐。哲儿提议要为封帝击鼓一曲,一干人等酒酣耳热,其乐融融。倾月看着满堂华彩,目眩神迷。
哲儿击鼓毕,请过安后,端着酒向着倾月走来。“月姨,哲儿敬你一杯。”
倾月端起了酒盏,“哲儿敬月姨也可以,只是为何月姨要接你这杯酒?”
这一夜下来,倾月滴酒未沾,就怕惹出些什么祸事。哲儿低头冥思许久,笑道:“因为月姨答应哲儿一直留在哲儿身边,不离不弃。所以哲儿一定要谢月姨!”
不离不弃?玉寒听着有点火大,老的为老不尊,小的垂涎三尺,想起来就火大。一把夺了倾月手上的酒盏一饮而尽。“你叔叔我代替你皇婶喝了。以后别叫月姨,叫婶婶。”
“你……”哲儿气到磨牙。倾月伸手搭着他的肩,扯了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别理会他,月姨接你这一杯酒。”一杯酒下肚,她满脸烧红。玉寒侧头吩咐紫荧扶她回去休息。
夜已经深了,封帝兴致不减。倾月站起身,走一步都要摔。玉寒刚要起身,封帝端着酒杯走来,他将酒杯递给了倾月。闻见酒香,倾月不管不顾就接了下来,仰头饮尽。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封帝伸手搭上她的肩,喂了她第二杯。她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封帝上前搂住她的腰,想要灌她第三杯。她的手高高举起,落下。众人错愕,看着封帝被摔了一巴掌。幸而是手背。
玉寒猛然间站起,拉住了她的手。挣扎着呢喃一声,她转过了身抱住他。
“陛下,倾月她醉了。还请恕罪!”
封帝漠然望着他怀里的她。脸色沉重,许久之后,他大笑,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他。“既然她已经不能喝,你是不是代她喝了这壶酒。”
“遵旨!”玉寒伸手接过,仰头往下灌。一壶烈酒,他眼都不眨一下。壶中酒尽,他潇洒地扔掷在地。
“好!爽快!”封帝笑着,退开了一步。倾月伸手拍着额头。酡红的脸颊,醉语娇憨。“酒……”
紫荧上前,搀扶住她,低声道:“七爷,让奴婢来。夜宴之上,不能两人同时缺席。我扶她喝点醒酒汤就没事了。”
玉寒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在偏殿,紫荧喂了她半碗醒酒汤。倾月只觉得浑身不舒坦,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紫荧一边为她揉着太阳穴,一边续续说道:“小姐,有一位楚大人,找你有事。”
“楚大人?楚天葛?”倾月颔首,“让他进来吧!”
等到人进来,倾月抬眼见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犹豫着开口,“楚玉琮?”
“正是下臣,见过王妃。”
倾月微微颔首,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近段时间也一直都没有时间见你的父亲。是他叫你来的?”
那楚玉琮愣站在她眼前,没有坐下。倾月微微一笑,“我有话同你讲。你这样一直站着,让我觉得很有压迫……坐吧!”
“臣遵旨。”闻言倾月再度颔首,神态怡然自得。既然他称她为王妃自称臣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这楚天葛一生戎马,功勋赫赫。为何他的儿子没有继承他半点英伟气概。虽然见面才两三次,倾月对他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爹最近正在练兵。封帝有意增加禁卫军人数。”
“军饷之类的,是怎么算的?”倾月拨弄着醒酒汤的盖子,闻见了淡淡的香气,酒也差不多醒了。
楚玉琮低头,“从国库拨。”
“如此……”倾月轻叹了口气,“国库的银子能养多少的兵,我还不知道。说实话,你爹不知道你来找我,对吗?”但是封帝既然要国库养兵,这些兵的兵权注定还是要落在楚天葛手上。楚天葛一直以来都是偏向冷相。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封帝不至于这么傻。
“回王妃。这些军饷确确实实是国库出的。不过是来自东京。”
“来自东京?”倾月不由得勾唇,“你的意思是东王现在在养着这些兵?怎么封帝是打算将这兵权交由东王?”
“正是如此。只是冷相也不甘心,所以这练兵的活落在了我爹身上。”
“既然如此,你来找我,有是何意?”
“王妃是冷相的千金又是东王的王妃。这样的立场,换了是任何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王妃却不同。王妃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你倒是说说看,我想好了些什么?”倾月搁下了手中的茶盏,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黑色的眼珠,迷茫的目光,还有那丝丝点点的兴味。
楚玉琮斗胆开口,“王妃无非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东王或者冷相受损,与你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而只有封帝,封帝若是失去了左膀右臂,你才能真正得利。”
“哦?”倾月开口,声音延长,“你倒是很清楚。我怎么都不知道原来我还有此打算。”
“只要王妃愿意信任下臣,下臣愿意为你出谋划策。”
倾月含笑不语。他很聪明同时又很狡诈。用得好可以是杀人的利刃,用不好反而会被杀。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这么一想,她笑道:“我是东王妃,迟早是要回东京的。你想多了。”
“王妃可否听下臣一句话?”
“说——”一个字,简洁有力,又略带着些许的不耐烦。楚玉琮站起身走近,“与下臣而言,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
倾月拧眉,确确实实将他放在自己身边,是目前想来最安全的地方。免得他为他人所用。只是他能信吗?
“王妃想知道这么多人,下臣为何独独选中王妃做主子吗?”
“不想知道。”倾月说着轻叹了口气,“或许可以说我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