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缨,不得对徐总管无礼!”
钱俶呵斥一声,上前将地上的少女扶了起来,还给她派了拍拍身上的灰尘,“给你说过多少回了,老实的待在后宫少到前殿来。”
他又从袖子里面掏出白绸帕子给少女擦了擦鼻血,“你冲撞了为兄的客人还不快赔罪!”
少女挤成一团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模样倒是清秀娇俏,“这铁王八弄伤了我的鼻子,九哥竟然叫我向他赔罪是何道理。”
她粉唇微颤眼中泪光闪动,模样当真可怜,钱俶显然已是吃够了这一套,“闭嘴,莫要装可怜!”
钱俶转过身对徐羡道:“舍妹失礼,小王回头再向总管赔罪。”
徐羡拱手回道:“是下官伤到了小郡主,该下官赔罪才是!”
这位金枝玉叶倒是没有得理不饶人,鼻子里面娇哼了一声,“你既然晓事我就饶了你!”她蹲下身去摸了摸熊猫的后背道:“我还要和你说清楚,这是花猪不是什么熊猫。”
徐羡看着那有气无力的熊猫笑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小娘子得到这头花猪应该没有几天吧。”
“你倒是聪明,这头花猪是我前天在马市上买来的。”
“这确实是头花猪,只是它口味奇特不吃麸糠却吃嫩竹,尤其是箭竹,若是胡乱吃旁的东西则或不长久!”徐羡解释一番便向钱俶告辞。
徐羡离了王宫,并没有去鸿胪寺直接出城到了临时驻扎的兵营。
他刚刚休息了一小会儿,那位钟少卿又来了,还带了不少的钱俶的赏赐,不外乎金银铜钱和绫罗绸缎,价值大概是徐羡赠出去的两倍,徐羡自是不客气的收了。
“哈哈哈……”钱百万大笑着进到帐篷里,“总管入宫的时候,小人已是在码头上谈了几笔大买卖。”
“码头上也能谈成买卖,果真是个人才。”
“总管不知,这码头尽是商船,小人只把摊子铺开,自是有掌柜的上前询问,烈酒已是定出去了三千坛,海盐也卖出去两千石,比在草原上东奔西跑吃风饮露的便宜多了。”
“你竟敢光明正大的卖私盐,也不怕被抓起来。”
钱百万狡黠一笑,“还真有官差来询问,我就说自己姓钱是吴越王的远亲,小人身边又有军卒他们不敢把小人怎样。”
他压低声音道:“小人想把在这里盘个铺子,把那些唐国进贡契丹的珍珠宝贝拿来卖,总管以为如何?”
“嗯,那就先卖上一点试试行情。对了,记得给我找一件未婚女子可以用的珍玩,我晚上去皇宫的时候要带上。”
徐羡又把麾下将校都找来吩咐道:“明日就要出兵北上征讨唐国,军需粮草由吴越国准备,我等只需要带上马匹、盔甲、刀枪、帐篷,今夜叫伙房多做肉食给兄弟们分食,酒则少给一些,吃饱喝足就早早的休息。”
众人齐声应诺,李墨白则问道:“那些唐使又如何处置?”
“一同带上,兴许还能用得上,若是能兵不血刃的逼近金陵最好不过!”
徐羡在营中安排一番,到了傍晚鸿胪寺少卿就到营中请徐羡入宫,这回进宫时侍卫竟没有搜他的身,也没有收缴了他的兵刃。
钱俶设宴的地方,仍旧是之前的那个小殿,出乎徐羡意料殿中仅有四人,除了下午见到的钱俶和吴程,还一文一武两个臣子。
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三品节度,钱俶本人能亲自作陪已经算是给足面子,他哪里知道钱俶是担心他趁机拉拢人脉,不敢叫太多人相陪,只叫了几个心腹重臣。
见了徐羡,钱俶呵呵的笑道:“刚刚设好酒宴,总管来的正是时候。”
徐羡见了礼,见右边上首的位子空着,便到案几后面跪坐下来,立刻就有侍女给他端上酒菜,总共四菜一汤鸡肉、羊肉、鱼肉、鹅肉外加一碗莲子羹,酒有两壶,除了徐羡赠送的烈酒还有一壶黄酒。
钱俶向徐羡介绍另外两人,一位是吴越的宰相元德昭,另外一位是上直都指挥使邵可迁,上直军相当于周国的侍卫马步军,算是吴越数一数二的大将。
徐羡自是不好怠慢,与两人“幸会”“久仰”的寒暄一番,他感觉的出来那位元相公对他颇有兴致,那位邵指挥使则是横眉竖眼的。
“总管赠的酒小王已是喝过,当真是辛辣无比,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徐羡拱手回道:“那是下官祖传秘方,酿来叫军中粗汉过瘾的,算不得上品好酒,说起来还越州琥珀陈酿更对下官的胃口。”
“本王也更爱越州黄酒,不过吴相公和邵指挥都更中意总管的佳酿!”
邵可迁道:“说起来还是我们越州的酒好喝,徐总管的酒不过是一时喝的新鲜。”
徐羡觉得莫名其妙,他跟这人不过头一回见面,哪来的这么大的怨气,却不知道自己的到来抢了人家副将的职位,看他顺眼那才是怪了。
钱俶举杯道:“徐羡总管不远千里从海路而来,这一杯本王为徐总管洗尘。”
众人纷纷举杯,徐羡亦起身回敬钱俶,一杯酒下肚,立刻赞道:“越州琥珀果然美味!”
“有美酒,不能没有美人。来人,上歌舞!”
钱俶大手一挥,只听屏风后面立刻响起丝竹之声,一群莺莺燕燕进到中央的位置挥着水秀舞动起来,一个个婀娜多姿,叫人眼花缭乱。
徐羡在两个皇帝身边待了这么久的时间,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还一位是电视上才有的,没想到来了小小吴越国竟长了见识了,腐败啊,他看向钱俶的目光不仅多了几分的艳慕。
突然一阵淡淡的香风袭来,扭头一看身边竟多了一个人来,可不正是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位小娘子。
小妞儿一点也不见外,笑嘻嘻在徐羡肩头拍了一巴掌,“铁王八,你的龟壳呢。”
呃……徐羡看着她那娇俏秀丽天真烂漫的小脸,不禁苦笑一声,“太重了,穿得不舒服!”
徐羡在东京也算认识不少女子了,有如小灿那样乖巧贤惠的,也有赵宁秀耿直暴躁的,还有符丽英那种温婉柔情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在东京见到过这样天真烂漫的少女,乱世里即使连尚未长成的女童,也知道世间的愁苦。
大概也只有青缨这样生在富贵之家,又在较为安定的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儿,才有这种天真烂漫的特征,可见她的兄长对她十分的宠溺。
钱俶已是看见徐羡身边的青缨,板着脸斥道:“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还不赶紧的回去。”
青缨娇嗔道:“我今天得了铁……他指点,知道花猪吃什么东西了,自当要谢他一谢。”
“你已是谢过了,立刻回后宫去,不然明日便要罚你了!”
“好吧!”青缨垂头丧气的道:“我走了,铁王八。”
“郡主留步!”徐羡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锦盒来,“今日不小心伤到了郡主,些许薄礼请郡主收下,聊表歉意!”
青缨立刻接到手里,忙不迭的打开,不仅讶然出声,而后窜到钱俶的身前,“九哥,你看!”
只见那小小的锦盒里面只放着一颗珍珠,只是那颗珍珠有蛋黄大小且通体金黄,灯火之下熠熠生辉。
徐羡见了不禁一阵肉疼,他叫钱百万给他随便挑个女孩儿用的东西,他看也没看就揣进怀里,不曾想竟是个宝贝。
他在阿娇家开的银楼里见到过颜色、大小珍珠远不如这颗都要卖一两千贯钱,这个可不得价值上万贯,就这般平白的送出去难免不舍。其实他还是错估了这颗珍珠的价值,这样的宝贝有价无市,也就只有皇室贵胄有资格享用了。
元德昭道:“这是出自南洋的金珠,老夫家中也有,可也只有麦豆大小,这样大的还不曾见过。徐总管出手真是阔绰啊!”
钱俶也叹道:“徐总管礼重了!”
老子知道礼重了,可你倒是推辞一下还给我啊!徐羡故作大方的道:“今日叫郡主受伤流血,下官愧疚不已,些许薄礼只为博郡主一笑!”
青缨蹦跳着到了徐羡跟前,抬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你这人真是够朋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青缨不得无礼,这样贵重的礼物是万万收不得的,快快还给徐总管。”
“九哥说什么傻话!徐总管诚心致歉,我怎么有退还的道理。再说我退回去,他也不会要的!你看,他不要吧!”
“我回去了!”不等徐羡伸手去接,青缨已经收了回去,她把锦盒揣进袖子里面,像是捕到猎物的小兽慌忙的躲回到洞里。
钱俶无奈叹气,“青缨被我宠溺坏了,叫总管见笑了。这金珠实在收不得,回头定收回来还给总管。”
“身外之物而已,大王若是这般做的话,就真的瞧不起徐某了。大王不必觉得有所亏欠,明日北上攻唐,下官还要多多仰仗大王与吴越将士。”
“好!”钱俶丢掉手中的酒杯换成白瓷碗,斟满烈酒端在手中,“这一碗酒,小王敬徐总管和吴相公,祝你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因为明日还要出征不好多饮,有了两三分醉意徐羡便向钱俶告辞,元德昭、邵可迁也随之告退,殿中只剩下钱俶和吴程二人。
吴程面有醉态目光却是清明,捋着胡须道:“刚才席间大王与徐羡相谈甚欢,似乎有意要与他交好。”
钱俶已有七分醉态歪着身子笑问道:“难道不可以吗?我观他豪爽坦诚值得一交。”
“豪爽坦诚?臣却曾听闻其人奸猾狠辣,在周国仇家甚多。”
钱俶一甩袍袖,“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不遭人妒是庸才!”
“大王是看上他了,是想要拉拢他?”
钱俶伸出手指点点吴程,“吴相国最知我心意,吴越地少兵弱需强援扶持,我等今日为周国出兵伐唐,他日唐亡之后,何尝不是周国粘板上的鱼肉,若是在周国没有一个替我们说话的,他日岂不是任人宰割,你忘了唐明宗时武肃王的遭遇了。”
武肃王就是指钱镠,后唐李嗣源在位时,枢密使安重诲诬陷钱镠不礼君命,以至于被削了爵位头衔,直到安重诲被处死方才恢复。
“臣明白大王所虑,只是徐羡是不是地位太低了些就怕他说不上话,再者大王不是一直符彦卿暗中往来吗?”
“这位国丈却只想着拉拢周国的大小文武,本王对他的春秋大梦没有什么助益,便只当本王是个钱袋子,你到本王跟前来。”
钱俶将吴程招到跟前耳语一阵,吴程听完不禁到抽一口冷气,“他如此大胆,敢对符彦卿下手!”
“符彦卿又不是皇帝,他先下杀手还不容不的别人反咬一口?就算真的是皇帝要杀徐羡,他这样的人也不引颈就戮!
符彦卿野心勃勃,郭荣对他防备甚深,叫他说话反而不美。徐羡官职虽然不高,可却是郭荣心腹爱将,有他在郭荣身边替本王说话,可比符彦卿有用的多。”
吴程点点头道:“那倒也是!陛下似乎对他了解甚详。”
“哈哈……全托他那位书吏的福,见了钱财美色便无所不言,有这样的心腹书吏也算他倒霉。”
“臣观他年岁不大,不知道婚配与否,大王若真心笼络他,不如将青缨郡主许给他。”
钱俶摆摆手道:“他一表人才,本王倒是不介意。只是他已经婚配,而且妻子是个悍妇,总不能叫青缨去给他做小吧。”
“那只能算他福薄了!”吴程一拍脑袋道:“臣糊涂啊!与其将青缨郡主许给徐羡,不如叫她做皇后,郭荣的皇后可是刚刚薨逝!”
钱俶闻言如同醍醐灌顶,“本王也是糊涂,竟没想到这一层,等这一仗打完了,就到东京找人向郭荣偷偷风声。”
“何须找别人,就叫徐羡吧!”
如果徐羡知道了,一定很乐意做这个媒人,要是青缨能把符丽英替换出来,他求之不得。
钱俶点点道:“也好!如果这样的话,咱们这回攻唐就不能只出兵不出力了,总得叫郭荣知道本王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