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一个巡抚和一个巡按,两天后,朱由检便在乾清宫迎来了一个知府。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若洪钟的山呼万岁之后,朱由检从案几后面走了出来,细细打量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抗清名将。
卢象升,字建斗,南直隶宜兴人,天启二年进士,现任大名知府。
卢知府今年才二十七岁,皮肤白皙,面容瘦削,正是风华正茂、仪表堂堂的年纪。
看着文弱书生模样的卢知府,朱由检不敢相信此人会统帅千军万马,并亲自冲阵杀敌。
匍匐在地的卢象升不敢抬头,只见一对御靴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却迟迟不闻让自己平身,卢象升心里颇有些没底。
十日前,卢象升正在大名府衙签押房,与通判商议解运秋粮之事,忽闻前衙一阵喧哗。
须臾之后,卢象升便接到了即刻进京面圣的旨意。
卢象升一脸懵逼,立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遂问宣旨太监。
但宣旨太监亦知之不详,只言陛下曾嘱咐,要尽快见到卢知府。
面对同僚及下属的恭维贺喜,卢象升虽亦兴奋,但并未冲昏头脑。
与传统的封建知识分子一样,卢象升虽常自诩经世之才,喝多了也会憧憬有一天能登阁拜相,但那也只是与友人饮酒作乐、徒增笑尔罢了。
卢象升细细回顾自己短短几年的宦海经历,暗绦自己并没有什么能上达天听的过人政绩,能得新皇青眼,卢象升兴奋之余,心里也有些忐忑。
卢象升乃天启二年壬戌科殿试二甲第五十五名,赐进士出身。
但因殿试成绩靠后,未获入翰林院任庶吉士的资格,殿试后遂被分到了户部观政。
观政期间表现良好,一年之后卢象升顺利转正,便被留在户部任主事。
三年考核期满,升户部员外郎。
今岁,北直隶大名府出缺,卢象升便被吏部文选司勾到了大名任知府。
至此,卢象升到任大名知府还未满一年,才理顺全府事务不久,更休提出彩的政绩了。
卢象升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府,如何引起皇上注意的。
“卢爱卿平身。”
正在忐忑之间,卢象升就见一双白皙的大手冲自己虚扶一下。
卢象升忙收回思绪,连道不敢。
“爱卿可晓行伍之事?”
朱由检绕回案几之后坐定,便开始了话题。
“微臣应举之时,闲暇之余,读过几本兵书解闷,略略粗读,不敢言晓。”
“《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看过吗?”
卢象升闻言,忙点头答是。
《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均为明朝戚继光所著,上面详细记载了戚家军的招募、训练、行军及应敌之术,封千年之第一兵书亦不为过。
为了编练新军,朱由检这些日子亦将这两本书细细看了一遍,读完之后,遂觉戚继光之伟大。
比起《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六韬》、《三略》等谋略类的兵书,《纪效新书》和《练兵实际》则更像是现代的军队条例。
其侧重于军队实际,从兵员招募开始,一直到老兵的退伍安置,全都细细总结成了章法条例。
即使是从未见过行伍之人,读完此书,亦能对练兵打仗说出个一二。
“嗯,不错。”
朱由检对卢象升赞许道,随后便又拿出两本册子来。
“这两本书,你也看看。”
卢象升恭恭敬敬的从王承恩手里接过那两本书,只见一本上书:《战争论》,另一本则为《陆军训练操典》。
《战争论》这本书,是游船上的一个乘客逃生时遗落的,朱由检则顺手牵羊收为己用了。
但给卢象升的这本,自然是经过朱由检改编了的。
而那本《陆军训练操典》则是朱由检依据十九世纪龙虾兵的步兵操典,加上现代的治军思想,然后进行的修复性原创了。
至于这本中西混合、融汇古今的《陆军训练操典》能不能在大明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朱由检心里也没底。
前世的朱由检是个军迷,经常与同好在各种论坛互相灌水,对于近现代各国的军队训练及战法非常之熟悉。
但也只限于熟悉的阶段,除了在军训的时候在军营里待了一个月,外加打过几次靶之外,朱由检的全部军事素养皆来自于网上。
如果说赵括是纸上谈兵,那朱由检充其量算是网上谈兵了。
由于没有参加过实战,朱由检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军事天才,但这并不妨碍朱由检将先进的军事理论传授给明代的军事天才。
而卢象升便是朱由检选定的重点培养对象,而且是往帅才方面培养的。
历史上的卢象升,为人正直,忠君勇猛,尤善大兵团联合作战。
此人又是进士出身,文化素养应该也不错,非常符合朱由检心目中三军统帅的形象。
而且此人异常正直,极其忠君,属于那种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类型,而历史上的卢象升也是因此,才被高起潜给坑死了的。
但朱由检正是欣赏他这一点,才将其作为嫡传弟子来培养的。
而且这一次,朱由检是绝对不会让巨鹿之战的惨剧再度上演的。
但卢象升此时,并不知道朱由检对自己给予了如此之高的厚望,依旧在专心致志的翻看着那两本兵书。
但刚翻了两页,卢象升便大惊失色,恭恭敬敬的放下兵书后,以大礼重新参拜了朱由检。
“月前,乾清宫祥瑞之事传入大名府,时人皆言,陛下乃天子下凡,真龙在世,微臣斗胆直言,未亲见祥瑞,时臣并未信诺,但今日观陛下所赠之兵书,微臣信服。”
说完,卢象升又连叩了三个响头。
“哈哈,卢爱卿言重了,朕只不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的比旁人远些罢了。”
朱由检装逼的说出了牛顿的那句名言,随后又觉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道。
“不知爱卿由何发此感慨?”
“陛下,《战争论》首篇<征战的本质>一文写的太好了,臣读兵书万千,唯此书道透了兵戈的本质。”
朱由检闻言,心中了然。
那篇《征战的本质》是朱由检根据原书作者卡尔-冯-克劳塞维茨书中的经典名言改编的,其原文是这样的。
‘战争是迫使敌人服从我们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
‘战争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战争是政治交往的一部分,政治是目的,战争是手段。’
‘政治不仅引起战争,而且支配战争,因而政治的性质决定战争的性质。’
朱由检在心中对卢象升暗许:这小子还真是识货,朕没看错人啊。
克劳塞维茨关于战争与政治关系的论述,不仅在他生活的时代引起巨大反响。
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仍然被许多国家的军事学院拿来作为新生入学的第一课。
卢象升粗略一读便能看出此段文字的意义,朱由检对此深感欣慰,随后便道。
“卢卿,此兵书乃朕呕心沥血之作,今便首传与汝,汝当好生钻研,妥善保管,也不枉费朕之一片苦心。”
卢象升闻言,顿感天恩浩荡,忙含泪叩首谢恩。
“陛下,臣定当日夜钻研,不服陛下所托,以报皇恩浩荡。”
说道这里,卢象升顿了顿,心下一横,遂又问道。
“但臣有一事不明,臣乃文官,实不知陛下星夜召臣至,赐臣兵书乃是何意?”
朱由检闻言,立时哈哈大笑,随后蹦出俩字。
“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