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懿仁能做这些新科进士的老大哥,一来是他年岁确实长一些;二来其人厚道,人品靠得住;三来则是其在翰林院供职,间或草诏出入宫廷,消息比较灵通。
当然消息最灵通的是状元刘若宰,但自从他成了天子近侍之后,他们这些同年便很少能见到他了。
片刻的安静之后,屋里渐渐又活跃了起来,众人也都心知肚明的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饮酒作赋,感念皇恩浩荡。
一场酒宴直喝到日影西斜,这几位才准备趁兴而归。
王懿仁摸了摸口袋,拿出那锭二十两的雪花纹银,上面还有皇家的印记,表明了这锭银子的出处。
“小二,结账!”
王懿仁喝得舌头都有些大了,但结账的声音还是穿到了大厅中等待的小二耳朵里。
“来了,您那儿!”
一声唱喝,便听见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小二旋即而致。
“各位官爷,一共是五两六钱。”
小二报完帐,众人便嬉笑着抬头看着王懿仁。
王懿仁虽有所准备,但听见五两六钱的报价还是有些肉疼,但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当即心下一横,就将那锭还没有焐热的银子拍在了桌子上。
见一锭做工精细的二十两银子躺在桌上,小二眼睛一亮,就要上前取走,拿到柜台去兑换或者切割。
当然兑换的可能性更大,对于这种成色上好的官银,店家自会忙不迭的收下,然后换一些折色的银子,里外里还能赚点。
小二将抹桌布往肩上一搭,作势就要上前,却被坐在门口处的周让给拦下了。
“处道兄莫慌着结账,小弟们给你开玩笑呢,这么多银子哪能都让你付呢,我们来前就商量好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大家凑份子。”
周让说完,坐在王懿仁旁边的郑世铎将银子帮他收了起来,也跟着道。
“处道兄,我们之前说着玩的,莫当真,莫当真。”
众人也附和着,然后纷纷开始掏银子。
“哈哈,你们这些小子,吓得我这顿饭都没吃好,不过一直尽让你们请,今日也该换我请了。”
说着,王懿仁又将银子拿了出来。
见王懿仁确实是真心想要请客,但要让本来日子就比较窘迫的老大哥一下子掏这么多银子,其他人又有些不好意思,众人僵持中,刘汝星站了出来。
“处道兄莫再争了,咱之前吃的那些几顿加起来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要不这样,这次咱们凑份子,下次你再请。”
刘汝星说完,众人都说这个主意好,王懿仁也不便再坚持。
众人一起付了帐,便各自回家了。
王懿仁与一众同年分别,出了酿酒坊便往自己位于外城崇北坊的家里赶去。
路上,王懿仁去了绸缎街买了两匹布,浑家和琛妹好长时间没做新衣了。
又到书画坊买了一套文房四宝,润哥儿正是苦读的时候,少不了这个。
然后在巷子口李屠户家里又喇了二斤猪肉和二斤羊肉,还要了几块熟食。
待要进家门时,想了想有转去了隔壁巷子口的吴家糕点铺子,买了浑家和琛妹最喜欢吃的玉带糕和雪花酥。
买完这些,王懿仁这才大包小包的进了家门。
一座一进到头的院落,打开院门,转过东厢房的影壁,便是正屋前的院落了。
当院一株北方特有的大槐树,树下一套石桌石凳,槐树很大,院子又小,一棵树基本遮了大半个院子,确乃夏日乘凉的好去处。
王懿仁是胶州人,胶州临海,夏日甚是凉爽,王懿仁一家最是受不住内陆的暑热,当时为了这株遮阴的大树,特意选了这座院子。
王懿仁刚才院子里露了头,一句俏生生的声音便先传了出来。
“爹爹回来了!”
随后便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梳了两个小揪揪,一蹦一跳的从堂屋跑了出来。
然后便是东厢房里一个半大小子探出了头,小子早已开蒙,不敢再学妹妹那般跳脱,出了东厢房后,先是郑重的行了父子礼,然后才上前帮父亲拿东西。
“爹爹,你咋买了这么多东西啊,哇,这是雪花酥,哈,还有玉带糕。”
小丫头不帮着拿东西,反而去翻起油纸包里的糕点,一边翻还一边兴奋的喊着。
见父亲买了这么东西,润哥也高兴,尤其是看到那套雨墨斋的文房四宝,眼睛更是挪不动了,不过却没有妹妹那样夸张,还没忘了接过父亲肩上搭着的两匹布。
院子里的声音,自然也惊动了这家的女主人,父子三人还没收拾进门,一个三十多岁,身条高挑,穿着比甲的妇人便从堂屋走了出来。
见王懿仁一下子拎回家这么多东西,一时也感到惊讶。
“陛下赏赐的?”
浑家知道王懿仁一早就去参加正旦大朝会了,因为家远,王懿仁早上寅时中就出门了。
而他的浑家更是寅时初就起来给他熬了稀饭烙了大饼,一天都在外面站着,冬日天冷,肚子里没食可不成。
王懿仁的浑家是他们乡里的一个周氏小地主的女儿,是王懿仁三十二岁那年中了秀才后娶的,比他小十岁还多。
当时老丈人本想着女婿能再接再厉来个连中三元,可没成想这一等就是十好几年,直到王懿仁四十五岁才登了科。
这些年,王懿仁一直坚持举业,也没有找个私塾或者县衙里的差事,一家人就靠着每月不多的廪粟过活,浑家也只能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有时候还得靠老丈人接济,日子过得还是挺紧巴的。
好在这一切都有了一个好的结果,王懿仁时来运转,去岁先是中了举,今岁又中了进士,还进了京城人都羡慕的翰林院,一家人还搬来了京城。
而王懿仁的浑家回娘家时也不用再看姑嫂的脸色了,嘴上虽然不说,但自家的夫君有出息,浑家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当然最让王周氏开心的是王懿仁中举之后,有人投献田产送美妾,王懿仁全给推了,这个态度让他的浑家觉得自己没有所托非人,这些年的苦没有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