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的开海事件,随着乾清宫偏殿奏对的结束,便一锤定音了。
至于首任滨海特区巡抚的人选,经过朱由检的亲自挑选,很快也确定了。
李邦华,江西吉水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历任泾县知县,浙江巡按御史,易州兵备,天津巡抚,右俭都御使等。
在任期间,多有直谏,不仅弹劾过阉党、宦官,甚至连东林党一样弹劾过,常有直臣之名。
去岁,被朱由检起复,升任工部右侍郎,总督河务,有治事之才,上任伊始便赶上山东水患。
其创的雨季蓄水排涝、旱季供水保墒的利用地势防洪之法,颇得朱由检赞许,而且在其上任以后,山东水患很快便被治理了。
能吏的形象算是在朱由检的心里树立了起来。
此次滨海特区初建,朱由检力排众议,便又点了他的将,尚未三年考满,便迁其为工部左侍郎,巡抚滨海。
朱由检的恩宠,可见一斑。
前前后后近一个月的时间,李邦华频繁出入乾清宫,等到十一月,才带着已经拟好了的滨海特区方案赴任。
京城郊外,坐在前往天津的马车,李邦华双手托着那份价值一千万两的特区建设方案,被肩上的担子压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按照朱由检主导的滨海特区建设方案,该项目计划总投资一千万两,分三期进行,需六年完成。
第一期投资二百万两,由朱由检內帑直接拨付,主要项目包括特区沿海土地征收、平整,港口建设等,计划两年完成。
第二期则计划投资三百万两,主要项目包括码头改扩建,商业区,居民区等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资金主要依靠招商引资。
第三期则计划投资五百万两,主要项目包括,扩大滨海特区范围,修建滨海特区至京城的快速通道,项目资金主要依靠招商引资完成。
看着身后押运的银车,再看看手里的千万计划书,李邦华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
‘招商引资,招商引资,那些商贾锱铢必较,银子岂是这样好拿的?’
李邦华暗自腹诽着,脑海里又想起了朱由检信誓旦旦的模样。
‘哎,陛下还是年轻,不知商贾之贪婪,税赋都不缴纳,岂会甘心送银子给朝廷?’
想到这里,李邦华叹了口气,尽量不去操心两年后的那些事,反正有陛下的背书,招商引资的事他也不用太担心。
临行时,面对李邦华的疑虑,朱由检是这样给他说的,只要一期工程顺利完工,就不愁没有银子来建二期和三期,到时候招商引资的计划一出,你就在巡抚衙门里坐着收银子吧。
有了朱由检的笃定,李邦华的心里也定了不少,转而用心考虑如何用这二百万两银子将滨海特区的架子先搭起来。
栽下梧桐树、引得金凤凰,这道理李邦华懂。
送走了疑虑重重的李邦华去建设特区,乾清宫中,朱由检又见了一位罪囚。
俞咨皋,前福建总兵,抗倭名将俞大猷的儿子,天启四年,在铜山围剿郑芝龙,却被打的溃败,遂被天启皇帝罢官免职。
天启七年初,熊文灿巡抚福建,意欲招抚郑芝龙,为释放诚意,便命大理寺将已被罢官的俞咨皋逮捕议罪。
但随后天启皇帝病重,此事也就耽搁了,直到朱由检登基,新任的大理寺卿惠世扬向朱由检汇报过此事。
当时朱由检还没有心思处理一个败军之将,但知道他是俞大猷之子,又有海战经验后,心里便有了主意。
虽然有了启用的心思,但朱由检并没有立刻放人的意思,即使铜山溃败也不全是俞咨皋的责任。
大明水师的那些破烂,朱由检自然明白,对上有七百艘战船,能和荷兰人硬杠的郑芝龙,就是俞大猷在世估计也没什么用。
海战与陆战不同,比的就是船大炮口粗,真正的靠实力说话,陆战上那些依照地形地利出奇兵以少胜多的谋略,在广阔的海洋上就是个笑话。
谁的战船先进,谁的炮口粗、射程远、命中率高,谁就占有获胜先机。
深知还处在跳帮战时代的大明水师,无论是官兵的战斗意志、战术思想还是战舰的先进程度,绝不是郑芝龙的对手。
一败涂地自是理所当然。
行礼过后,朱由检定神看着在大理寺监狱中关了一年多的俞咨皋,也是为俞大猷感到有些遗憾。
唉,老子英雄盖世,儿子却沦为了阶下囚,想必俞大猷的在天之灵也是叹息不已吧。
“起来回话。”
看着坐了一年监后,有些瘦削的俞咨皋,朱由检便命其平了身。
俞咨皋闻言,心里也松弛了下,虽说自从新皇登基后,自己在大理寺狱中的待遇好了不少,而且前来探望的亲友也带来了不少有利的消息。
但一日不被开释,俞咨皋悬着的一颗心也是久久难以平静。
昨日,得知陛下要召见自己,俞咨皋便知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就要到了,是死是活就要看这次陛见了。
虽说已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但此时看到生路,俞咨皋心里还是有些激动。
叩头谢恩起身之后,俞咨皋便知自己这次应该是死不了了。
“俞卿,详细跟朕说说铜山海战。”
话音未落,俞咨皋刚刚放下的一颗心,便又悬了起来,但天子之问不能不答,稍微整理了下思路,便将铜山海战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虽然已过去了四年,但从整军备战到最后溃败,铜山海战的每一个细节,俞咨皋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败笔,这四年来每每独坐都是在复盘这场战役的细节,即使身陷囹圄也在思索,如果历史能够重演,是否能转败为胜。
可思虑来思虑去,最后就得出一个结论,即使再来一次,自己还是得败。
差距实在太大了。
历经万历天启两朝,朝廷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辽东,拨付给福建水师的粮饷越来越少,士兵果腹已是艰难,更别提维持日常训练了。
此次更被俞咨皋调动上阵,还是当时的福建巡抚朱一冯动用府库犒赏换来的。
士兵都吃不饱,战船更是破败不堪。
与陆地的步兵不同,海兵并不是配把刀剑就能上阵杀敌的,必须得有船才行。
一艘看的上眼的战船,动辄就要千两以上的银子,这对于本就捉襟见肘的福建水师无异于雪上加霜。
所以无论任何时代,海军的建设都烧钱大户,不投银子还想让海军战无不胜绝对是天方夜谭。
为了应付这场海战,福建巡抚衙门动员了全布政使司之力,才堪堪凑了一百多艘五花八门的舰船。
饶是如此,还比郑芝龙出动的三百余艘舰船少了一半还要多。
从一开始,这场战役注定是要失败的。
听着俞咨皋事无巨细的将铜山海战的经过讲了一遍,朱由检对于俞咨皋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
‘看来这些年,俞咨皋没少复盘这场战役,那就还有的救。’
朱由检看了看俞咨皋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而有些虚白的面容,心里便定下了主意。
“俞卿,若是再让你指挥一次铜山海战,能否得胜?”
朱由检问出此话,便在考校俞咨皋的为人了。
若是俞咨皋答能胜,看在俞大猷的面子上,朱由检可能不会杀他,但也绝不会再用他,一个分不清未来海战趋势的将领,留着只会坏事。
俞咨皋闻言也是一愣,不仅是朱由检问,每当午夜梦回时,俞咨皋也会扪心自问。
‘如果再来一次,自己能转败为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