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此次来西山,目的之一是走访慰问西山的工农军群众,另外一个目的则是要研发蜂窝煤和相应的炉具,改善百姓冬季取暖的问题。
但这事还得从前几日说起。
前几天,朱由检趁着休沐内阁都有空闲的时候,领着诸位阁老去了外城的普通百姓家里走访慰问。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内阁诸臣是反对的,理由自然是千金之子戒垂堂,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他们就是大明的罪人。
黄立极和施凤来甚至扬言要一头撞死在御阶之上,不过却被其他阁老给拉住了。
面对内阁一脸正气的劝谏,朱由检最后淡淡的来了一句。
“朕这一年来经常微服出巡,京城都快转遍了,甚至诸位阁老的家里朕也去过,只不过汝等不知道罢了。”
朱由检刚说完,内阁诸臣一个个吓得都跪在了地上,数九寒天,背上一是一层冷汗,脑袋里都在飞快的转着,思量着家里那些小兔崽子们最近有没有惹祸。
然后心下发狠,准备回家再教训一遍家人和下人,免得撞到经常微服出巡的天子身上,当然更要严守门户,对于不相干的人,切莫放进来。
朱由检看着阁老们一脸惊恐的表情,暗觉好笑,随后又道。
“不过韩卿家里,朕没去,就在外面望了望。”
不过这句话,却没有引起韩爌的恐慌,相比于其他阁老,韩爌倒是心安的多。
韩爌是下台后又被当今天子起复的,而且受过阉党的迫害,一家人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只得住在祠堂里面,韩爌当时都要去祖坟里捡祭品充饥。
要不是朱由检起复了他,韩爌现在估计已经病饿而死了。
所以经此一难的韩爌性情大变,进京后,就住在朱由检赐予的宅子中,然后雇了两个老仆,一个跟着老妻操持家里,一个跟他外出。
连出门上衙乘坐的轿子都是朱由检给配的,连带着轿夫和仪仗卫士都是朝廷花钱。
因为韩爌家里人太少,所以朱由检就没法混进去了,只能在外面望了望便离开了。
朱由检这话一说,便没人敢再反对了,朱由检趁机又道。
“汝等不要多想,朕与汝等此次出宫,主要是让汝等看一看京城百姓的真实生活,知道百姓们整日都在愁什么、盼什么、想什么。”
“只有知道百姓们需要什么,朝廷的政令才会有的放矢,才不会被下面官吏的奏疏所欺瞒哄骗,发出的政令才不会上民害民。”
“兵事上有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俗语也讲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由朕下达的每一条旨意都很重要,一旦有失,便是劳民害民。”
“所以朕才要经常出去走走看看,了解世间百态,知道奏疏上的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和文字的背后皆是活生生的人,下达旨意的时候才会慎重。”
群臣听到这里,又是叩拜高呼“天子圣明、天子仁德”,朱由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别老拍马屁。
“朕只有一人两眼,分身乏术,所以才让汝等也多去民间走走看看,知道大明百姓现在已经困苦到什么地步了,在施政之时才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汝等都是国之干城,大小政令皆出自内阁,一言一行皆关乎天下千万子民的生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就不用朕讲了吧,民生无小事啊。”
朱由检有时候会蹦出一些新词,一年多来,大臣们也都习惯了,这民生一词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众臣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见众臣又被教训了一顿,朱由检出宫的目的也达到了,便让众人起身,然后招呼王承恩上来,把阁老们领到偏殿去装扮。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阁老们又回到了乾清宫,不过却已不是蟒袍玉带、满殿朱紫了,而朱由检也换上了一身公子打扮。
阁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想笑又不敢笑,然后就低头憋着,不过朱由检却不管这个。
“哈哈,阁老们还扮的真像,这要是走在外面,妥妥的老员外,不碰上熟人肯定没人知道这是当朝阁老。”
阁老们闻言,也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等着朱由检的下一步动作。
“咱们扮作乐善好施的富家翁,一人一车米面,两人一队,各自去外城找个普通的巷子,送完为止,明天上午来乾清宫碰头,朕要听听汝等的想法。”
说到这里,朱由检想了想又道。
“朕和韩卿一队,汝等自己找伴,车子和锦衣卫的护卫都在西苑的北门等着。”
说着,朱由检便领了韩爌现行出发了。
而剩下的五个内阁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摊开手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也不敢再多耽误,很快便找好了伴,施凤来和张瑞图一队,黄立极和孙承宗一队,而李国普自己一队。
一旁侍立王承恩默默的将这记了下来,等皇爷回来他得奏报的。
众人在西苑北门分了手,各自带着一车粮食往外城而去。
“韩卿,对于朕的这个做法,汝觉如何?”
去往外城的路上,朱由检和韩爌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交谈着。
“天子仁德,爱民如子,臣自觉得陛下此举甚好,但臣觉得不易在大明推而广之。”
“哦?说说看。”
朱由检有些惊讶,便接着问道。
“天子仁德,吾等内阁辅臣亦皆是深受陛下教诲,确乃真访真问,但天下官吏万千,良莠不齐,访民变扰民之事不得不防,甚至底层官吏干扰,真访也未必能得实情。”
朱由检闻言,仔细的瞧了瞧韩爌,不觉自己起复韩爌真乃神来之笔。
有过底层人民生活经历的人,确实与那些官僚士绅出身的官员有着不一样的地方。
韩爌那几年的经历,对于底层人民和底层官吏是个什么状态,确实是了解到骨子里了。
“韩卿所言甚是,圣人过泰山,曾言苛政猛于虎,但朕今日倒觉得,苛政未必出自朝廷,没有哪个天子不想百姓丰衣足食,但吏治不清,好经难免也会被歪嘴的和尚念歪了。”
韩爌闻言,立时正襟危坐,知道天子对吏治又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