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崇明对于昨夜的攻城失败一直耿耿于怀,遣细作入城引发骚乱是他夺下城池的杀手锏,也是他在水西安氏增加养望的重要手段。
奢崇明对于这一计策给予了厚望,而派入城中的三百余军士也是他手下为数不多的精锐,一下子全都报销了不说,连城也没有攻下来。
所以,奢崇明对于安基昨夜表现可谓是观感极差,而其所说的贼军势大难以抗衡更是不屑一顾。
一千步卒对上万余水西精锐,竟然让人一击就溃,贼军兵甲再利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让自己的谋划功亏一篑,奢崇明杀了安基的心都有。
但看安基的表现,似乎又不是作伪,自撤军回来后,安基却变得沉默寡言了,对于大军歼灭长坡岭的明军进而攻下贵阳的计划,也变得怀疑了起来。
虽然不敢明说,但看表情就知道。
安基狐疑的表现,无疑给进攻长坡岭的行动蒙上了一层阴影。
安邦彦并没有在意儿子的狐疑,对于这支数量不多的明军,又没有高城宽壑阻拦,拿下当不成问题。
而且安邦彦并没有将进攻这支明军当成主要战略目标,其用意则在贵阳。
贵阳城和长坡岭之间的通道已经被叛军故意让开了,安邦彦围攻长坡岭的真实目的,自然是要引城内守军出动救援,然后趁机围堵,借势下了贵阳。
而且这是明牌,即使贵阳城和长坡岭的明军都看出来了也无妨,除非贵阳城内的守军坐视长坡岭的明军被围歼而不出城救援,那也可以顺便歼灭这支讨厌的小部明军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攻不下长坡岭的明军,但现在这种可能还不在安邦彦的考虑之内。
长坡岭方圆十里,但坡顶的明军防线也只有三四里的样子,大规模的兵力部署便难以展开,就算叛军有六万之众,安邦彦最多也只能派上一万余人进攻,再多就不是辅助而是添乱了。
久于兵阵的安邦彦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而且就其本心来说,这一万人马已经足够了。
选定了进攻长坡岭的精锐,又对贵阳城守军的出城救援做了一方准备,翌日一早,进攻长坡岭的行动便开始了。
对于进攻长坡岭,安邦彦并没有什么再战术上花太多的心思。
在以多山著称的贵州,长坡岭充其量算是一个小土包,而且明军又没有寨堡,在类似于平原的地方,复杂的战术也没有施展的地形空间。
所以安邦彦进攻长坡岭的战术很简单,就是堂堂正正的野战,而且这样的野战也更能发挥出叛军的兵力优势。
随着牛角的号声响起,负责进攻长坡岭的叛军开始向明军的阵地运动了。
而出乎意料的是,明军并没有出来列阵,而是躲在了昨天花了一整天挖的三条沟里。
这个时代的军队野战,都讲究个阵列不战,即使是骑兵作战也是先聚集列阵,然后集团冲锋。
而步卒之间的战斗更是如此,野战皆是先摆下阵型,然后集体冲锋或者防御,就是具有现代班排作战雏形的戚家军,作战时也都是以各种阵法为主。
而戚家军的战斗力之所以高于这个时代的军队,其将大阵法和小阵法相结合相转换的技战术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鸳鸯阵、三才阵和五行阵特别像后世以班组为单位的十人、五人或者三人战斗小组。
而且戚家军各阵型中的士兵都是分兵种的,有队长、长牌手、藤牌手、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等兵种,且其使用的兵器也不一样,有盾牌、竹枪、长枪、短刀等。
长短兵器相结合,再加上盾牌等防御兵器,已经有了后世战斗小组雏形。
后世以班为单位的战斗小组,便是如此,正副班长各一人、机枪手两名、步枪手(狙击)两名、榴弹手两名,有时候还会配备一名弹药手。
而武器也是各不相同,自动步枪、狙击步枪、机枪、榴弹发射器等,一个班的火力配置,足够应付大多数战斗场景了。
当然,对于后世以班为单位的战斗小组,朱由检也只能是心向往之,在其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此时,面对明军躲藏在壕沟里的战术,安邦彦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当回事。
这个时代的野战都是要列阵的,不列阵就等着吃败仗吧,瓦肆里面说书人嘴里的那些一人可挡万夫之勇的英雄豪杰,也就能骗骗市井小民。
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在战场上,个人武勇的意义并不是很大。
安邦彦和奢崇明皆在后方注视着缓慢前进的己方军士,藤甲兵在前,长弓手在后。
这种近战与远距离攻击相结合的战术,是水西土司最为常见的战阵。
待到达长弓手的射程,先来一拨弓箭进行火力覆盖,扰乱敌军阵型,然后紧接着藤甲兵突袭上前,趁乱将敌军杀退。
而藤甲兵的藤甲还可以为后方的长弓手进行掩护,在敌人射箭时最大程度的保护己方弓箭手。
这样的战术,让水西安矢兼并了贵州百余个大小侗寨,对上疏于训练的官军也是常常得手。
但这一次,恐怕要让安邦彦失望了。
数千叛军精锐以长坡岭南岭为主攻阵地,渐渐的步入了新军的射程范围。
五百步的距离,对上没有铁甲护身的叛军,米尼步枪已经有一定的杀伤力了。
但新军并没有开火,在卢象升的指挥下,他们全都静静的伏在堑壕里,等着叛军再靠近。
对于这场没有什么悬念的攻防战,卢象升的意思是要尽最大的可能消灭一部分叛军,等叛军吃了一次亏之后,再想让人上赶着来送人头,那基本就不可能了。
所以发动第一轮进攻的三千叛军,按照卢象升的作战目标,那自然是要全部留下。
眼看着己方的数千精锐慢慢走向明军阵地,而明军全都岿然不动,心里觉得不安的安基,此时便拖着有些疼痛的屁股赶了上来。
“大人,如此距离,按说明军的那种鸟铳已经可以开火了,但他们此时还没有动,想必是有什么陷阱,大人不能再往前了。”
安基神情凝重,关切之情似不是作伪,但安邦彦却没有听进去。
明军的鸟铳他不是没见过,就是现在的己方军队里,也有不少鸟铳,都是从明军手里缴获的。
但这些火铳却没有人想要用,射程跟弓箭差不多,而且还时不时的炸膛,这样的火器就是鸡肋。
安基急的都已经给自己的父亲跪下了,但安邦彦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命人将安基拖了回去,以免扰乱军心。
可就在安基被拖走不久,叛军已经行进到了距离明军最外围的防线一百步的距离上,领军的将领正要示意军队停下,让长弓手拉弓放箭,却听见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
明军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