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送美人的事,在宫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不过却不知怎么传到了宫外。
一时间舆论哗然。
近两年帝王家太平无事,朱由检的后宫就一位皇后也没有子嗣,跟前朝历代皇燕京相比,文官们不仅少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连弹劾帝王家事的奏疏都没了素材。
如今的这位皇帝,尽管年少,但酒色财气全不占,一时间还真没法上书劝谏什么,如果非得找的话,那就是后宫匮乏,专宠一人,不利于子嗣,应广纳后宫。
不过这样的奏疏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被朱由检留中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近两年皇家太过平静,所以此次福王进京送美人的事,很快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先是都察院火速行动,弹劾福王行为不检,引诱天子贪恋美色。
其后便是六科给事中们群起而攻之,把光宗元年郑贵妃给光宗献美女的事又给掀了出来。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尽管光宗就当了一个月的皇帝,但因为有神宗作对比,召回矿监税监,起复东林老臣的举动,引得士林一片赞誉。
因为光宗走的太早,所以就有不少人感到遗憾,因为遗憾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之下,便有那有心人由福王送美人的事想到了之前福王的亲生母亲郑贵妃送光宗美人的事了。
当初就有人传,光宗是被那八个美人掏空了身子才死的,但因为涉及皇家脸面和实在是没有证据,这才作罢。
但朱由检看过皇家档案,光宗确实不是因为宠幸过多掏空身子而死,主要还是因为自己身子弱,又乱吃药。
因为神宗的怠政懒政,光宗登基时算得上是百废待兴,而光宗为了不负誓死支持他的文官集团的厚望,着实勤勉了一阵。
但因为身子骨弱,于是就累倒了,按说累倒了就好好歇歇吧,御医们倒也开了调养的方子。
但光宗嫌御医们的方子见效太慢,不愿意等,跟他爹、他爷爷和他老爷爷一样,喜欢琢磨个丹药服服。
但跟御医们开的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的温润方子不同,丹药基本算是毒药。
而且这丹药还是郑贵妃以前的内侍帮忙进献的,所以光宗得病后很快便死了。
当朱由检看光宗起居注时,对此也是哑然,身体不舒服不看御医,反而去求丹问药,这光宗也是个奇葩。
而且参与献药的内侍,之前还是郑贵妃宫里的人,这光宗竟然也信得过。
起居注中虽然全程没提郑贵妃的事,但朱由检就是觉得这郑贵妃肯定不是个好鸟。
而且她有作案动机,神宗在时,其一直帮儿子谋划太子之位,不仅惹怒了光宗,甚至文官集团也得罪了遍。
待光宗即位后,自知不会善终的郑贵妃不可能会坐以待毙。
而且朱由检推断,其先送美人之举便是麻痹光宗,然后再趁光宗体弱之时,借丹药之手除之。
一环扣一环,怎么看都是郑贵妃那个女人谋划的。
而且光宗死后,郑贵妃也确实得了好处,因为其后发生的移宫案,年少即位的朱由校没有精力也没有实力去查他爹的死因。
而外庭的那些大臣,也因为移宫案掀起了内斗,根本无暇顾及宫里之事。
于是,参与夺嫡的郑贵妃竟然安然在宫中养老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摞摞弹劾郑太贵妃和福王的奏疏,朱由检不仅陷入了沉思。
要不要彻查此事,要不要给光宗报仇。
要是彻查当年的“红丸案”肯定会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各派势力借此互相攻击、排除异己那是肯定的,这与朱由检所求的稳定是背道而驰的。
而且以大明目前的形势,再掀起朝争,既不符合大明的利益更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但要是强势压下,朱由检又觉得留下这样一个阴毒的女人在宫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一连几日,朱由检皆在思虑此事,直到他翻到后汉书中记载的一段去母留子的史料,这才下定了决心。
于是一夜之间,外廷弹劾的风向便都集中在了福王身上,而且引诱天子贪恋美色的奏疏不见了,转而全是福王侵占良田,戕害百姓的弹章。
而且这些弹章皆不是风闻言事,全都有实际的证据,而且朱由检根本不用去查,便知道皆是事实。
哪个藩王不这么干,要是藩王都在封地与民为善,休养生息,那才不对了呢。
但朱由检不管,放任外廷弹劾,自己却在乾清宫里等一个人。
可一连几日,除了福王来宫里请罪之外,朱由检等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来。
好吧,朱由检实在等的有些心烦了,于是便有了一份弹劾洛阳福王府邸建制僭越的奏疏摆上了朱由检的案头。
又过了几日,朱由检等的那个人终于来了。
郑太贵妃如今已经六十四了,虽然脸上皱纹不少,身材也有些走形,但从其五官来看,仍然能辨出其年轻时是个绝世美人。
这样一个曾经在后宫中搅风搅雨的女人,虽然已经年老色衰,但朱由检还能从其有些浑浊的眼睛中,看到曾经的锋芒与狠厉。
今日来乾清宫中进谏的郑贵妃,穿上了许久未曾穿过的大礼服,凤冠霞帔之下,倒是有几分威仪。
这还是朱由检第一次单独接见郑太贵妃,对于这个在历史上争议不断的女人,朱由检还是有些好奇的。
大礼参拜之后,郑太贵妃却在一旁站立不再言语,两眼肆无忌惮的看着御座上的朱由检。
“先皇生了个好皇孙,想必先皇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半响,御阶之下的郑太贵妃无头无脑的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奶奶的,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女子。’
朱由检也看了看郑太贵妃,半天也蹦出了一句话。
“给太妃赐座。”
郑太贵妃又是一拜谢恩,转身便坐在了小凳之上,然后依然沉默。
两人一上一下,大眼瞪大眼的沉默了半响,朱由检实在有些无聊,便拿起桌上的奏章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