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智者乐水。”
一部扬州运河发展史,几乎就是一部扬州发展史,运河哺育了扬州人,是扬州的“根”。
古运河与大隋“京杭大运河”契合,“万花楼”就位于古运河畔。
梅长青四人自河畔下了马车,一路漫步过去。
此刻,夜幕已临,江畔阁楼林立,江上画舫往来,各处灯火辉煌,两相辉映,映衬的江面一片金光灿灿,似是天上人间。此时正逢扬州人一天最清闲的时候,街上人流穿梭,有青衣摇扇的书生,有锦衣大肚的老爷,有轻纱薄衣的女子,有执剑挎刀的江湖豪客——,江畔乐声四起,耳边尽闻女子娇笑,莺莺燕燕,红红绿绿,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梅长青望着眼前这一幕盛景,心下喟然长叹,“人道扬州夜太美,如此的扬州夜,谁敢说它不美?如何能不让人流连忘返?”
沈临眼冒金光,一路四下张望,眼神儿乱瞟,激动之余,又故作潇洒姿态,手中玉扇不停的挥舞,不知他是人热?还是心热?
沈富走在前头带路,一路穿行,在热闹处没做停留,反倒是带着两人走向一处僻静的江畔,此地人迹稀少,时而有三三两两往来。梅长青稍微有意了下,此处往来者,大多不都锦衣绣袍的贵人,就是青衫儒雅的士子,果然是一处清雅之地。
待绕过一片绿荫林,几处零散的阁楼显露,隐隐有丝竹声传来。
沈临合上纸扇,玉骨轻敲,赞叹道,“此处倒是柳暗花明,尽显风雅。”
“人都说扬州“瘦马”多,人人好养“瘦马”,事实也确实如此,方才路过那处,虽说是扬州最大的风尘街,却也仅为其一,类似的街巷不知凡几。一般外来之人、江上的行商,大多是为感受“风貌”,尝尝鲜,去的多是那些地方。但真正的扬州人,亦或者说是扬州的上流人士,来的却是此处,偌大的扬州城,唯有这里才称的上“神仙窟”。
“万花楼”,梅长青仰头望了眼楼上的牌匾,目光四下打量,此处,外面看似冷清,内里却人影闪动,隐隐已是高朋满座。
楼门口,没有梅长青想象中倚门招客的女子,见有客来,一个四十少许、风韵犹存的女子迎了上来,见沈富,顿时眉开眼笑道,“吆,这不是咱沈公子嘛,可有些日子没见您了,今儿个这是刮的什么风,竟把您给吹来了?”
沈临微笑道,“李妈妈好,小生前阵子忙于参加科举,便没怎么出门儿,听闻今日楼里有茶诗会,幼微姑娘也会登台,又恰逢两位钱塘好友,便过来看看,里间可还有座?”
“有有有,咱万花楼岂能没有你沈公子的座儿?”
沈氏在扬州算不上显贵,却能称得上巨富,沈家做的行道买卖,走水路,各地贩卖丝绸、粮食、茶叶、瓷器等江南产物,在扬州小有名气。沈富往日为“讨好”同窗,为能“打入”士人群体,经常来万花楼,每次都出手阔绰,李妈妈自然喜欢他。
接着又靠近小声道,“今日郑公子也在,台下靠中几桌被他包了,楼上阁台倒有几处空着,您看?”
“阑阁空没?”
李妈妈闻言大喜,忙不迭的点头道,“空着呢,公子今日是要坐阑台吗?”
“嗯,今儿个本公子要招待贵客,高兴,就坐阑阁,一应消费你且记下,明儿个打发龟奴上沈府来拿。”
“行,行,没有问题,对沈公子您,妾身一百个放心,您里边请。”
“嗯,”沈富点头,转身拱手道,“小叔父,大兄,请。”
梅长青点了点头,也没矫情。
沈富闪开身子,李妈妈这才看清梅长青的容貌,心道,“好俊美的少年郎。”
李妈妈边引路,边问道,“公子您怎么称呼?”
“小生姓梅。”
姓梅?李妈妈心底一阵儿盘算,这扬州城中但凡有些名气的士人公子,她都有所耳闻,好像没听有过有梅公子这么一号人物,难道是外来之人?
不待李妈妈多思量,沈临便戏谑道,“你这李妈妈可真是,瞧见咱小叔父生的俊俏,就对我兄弟两不管不问,却是何道理?”
一瞧他那副自来熟的模样,李妈妈就知道这位是青楼“老客”,当即也开起玩笑,扭过头,媚眼轻抛,调笑道,“那可不?似梅公子如此风神秀异的美男子,妾身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人道是“看杀卫玠”,妾身总以为有些夸张,今日见到梅公子,妾身才知晓,人世间竟真有这等“神仙”男儿。”
半老徐娘,竟别有一番风味。
沈临听后也不“吃醋”,颇有几分与有荣焉,得意道,“嘿,那可不,要不是咱小叔父痴迷书墨,整日闭门不出,定能博个“江东卫玠”的美名。”
“两位来自江东?”
“不错,”沈临点了点头,“我与小叔父来自钱塘。”
“原来如此,妾身方才还在想,似梅公子这等风流人物,妾身怎可能没有听说?”
——
万花楼的一切,颠覆了梅长青对“青楼”的认知,楼里不仅有酒味芳香,还有些淡淡的书墨之气,堂中众人三三两两围簇,红颜相伴,没有他想象中的骄奢淫靡,堂中人衣衫整齐,有人凝神书写,有人把酒品味,有人皱眉沉思,有人指点评说,男女相敬如宾,果然清雅“上流”。
梅长青几人进门,并没有引起楼里人注意,李妈妈一脸热忱的将四人引上楼。
所谓“阑阁”,就是一个大隔间,里边摆满盛开的盆栽,有坐毯,有矮桌,中间一张大书桌,桌上笔墨纸砚整齐,窗口可以凭栏向下观望,上等实木,雕栏玉彻,极尽高雅、奢华。
几人跪坐,沈富叮咛道,“李妈妈挑几个好点的姑娘过来,好酒好菜随便上。”
李妈妈媚眼一翻,娇声道,“放心吧沈公子,包在妾身身上。”
待李妈妈出门,梅长青饶着阁中打量,感慨道,“这地方好是好,怕是不便宜吧?”
“算不得多贵,万花楼也唯有这阑阁与对面的“梅亭”稍贵,一晚仅需百两纹银而已。”
百两纹银还不贵?还而已?梅长青苦笑,心道,“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梅园人敲敲打打、咿咿呀呀一晚上,拢共收入,也不及这一“阑阁”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