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的真好,这是狄仁杰的第一感觉。
词意潇洒,既有似仙人欲乘风而去的离意,又有何似在人间的不舍,意境空灵,字词优美,没有半点尘世的烟火气息。
但是,词中的“归去”与“不舍”,让他又觉着梅长青的思想似乎有些矛盾纠葛。不行,狄仁杰暗自摇头,不能让这孩子如此下去,他尚且年少,又这么有才,若此时就有了避世的念头,岂不可惜?岂不是天下之失?作为梅长青的长辈,狄仁杰觉着自己有必要好好劝说下这孩子,恰才少年时光,可不能让他有如此消极心理。正当他考虑如何说词时,却见梅长青笔锋忽转。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好一句“此事古难全”,狄仁杰心头暗赞。句中有问、有怨、有辩解、也有释然,让人读出了一种似是念头通达,对未来抱满期望之感。
接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愿长久”,“共婵娟”,感受着词中吐露的豁达态度、乐观精神、浓浓的思念之情、以及那美好的祝愿,狄仁杰彻底放下心来。
搁笔,词尽。
阑阁内一片安静,唯有不识字的傻柱子挠头憨憨。
“字好,词更美,长青贤弟莫不是谪仙人乎?”
曾开呢喃呓语,一边打量梅长青,一边回味桌上的词,有种如在梦里的感觉,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一首将流传千古的,会出现在一个年不及冠的少年人之手,自己能亲眼其诞生,何其幸哉?唯一让他感到可惜的是,词前小序中没提到他额名字,否则他岂不也能跟着被千古传唱?
“噔噔噔——”
一阵儿敲门声响起,将众人从中唤醒。
“请进。”
门儿开了,鱼幼薇身姿摇曳,款款进来,略微扫了眼几个陌生人,委身一礼,“奴见过梅公子,见过诸位。”
狄仁杰三人与她不熟,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沉浸在词意里。
见着鱼幼薇,梅长青不由得又想起自己醉酒调戏她的事,俊脸微红,眼神儿躲闪道,“幼微姑娘有礼了。”
鱼幼薇望着少年人腼腆的样子,不禁回忆起他醉酒时恣意潇洒的模样,也有些脸热,身子微微发软,一时间两人都若有所思,沉默不言,气氛有些旖旎。
“嘿嘿,幼微姑娘来找小叔父,为人还是为拿词?”
“——”
“小贱人,”梅长青暗骂一声,偷偷瞪了眼沈临,这兔崽子摆明了就是为方才之事报复自己。
可惜,骂归骂,梅长青一时也拿他没办法,见鱼幼薇此刻也是一脸尴尬,只得开口用尬聊来化解。
“幼微姑娘是来拿词吗?”
“嗯,不知梅公子可已写完?”
“写完了。”
梅长青探过桌上的词稿,递了过去。
鱼幼薇接过手,没敢细看,她觉着阁中气氛有些——,怎么说呢?就是有些怪怪的。除了梅长青还算正常些,其余人发愣的发愣,犯痴的犯痴,还有个憨大少年只顾饮酒吃鸡,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呢?
“如此,奴便先行告退。”
“姑娘等等——”
鱼幼薇说罢,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被狄仁杰叫住,鱼幼薇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见他五十来岁年纪,一身暗青色圆领素袍,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脸上还挂着笑容,却在无意中流露出一股扑面而来的威严,方才她没留神注意,此刻细下看来,这人气质颇为不凡。倏而,又想起之前宋老的叮嘱,心底盘算,看来此人便是那位贵人了,却不知他姓甚名谁?她曾托人了解过梅长青,汴州人,一个戏家子,没什么大的背景,为何身边之却总是一些达官贵人?令她十分不解,难道仅仅是因为其才吗?
此些不过是她转瞬间的念头,对于这位,她可不敢怠慢,毕竟他是连宋先生都特意叮嘱过的人。
“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狄仁杰道,“姑娘,长青侄儿这首词,老夫甚是喜欢,一会儿姑娘与众位鉴赏结束,可否再将此词稿送还给老夫?”
“先生放心,幼微过会儿就给您送来。”
狄仁杰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先生客气,奴告退。”
拉上阁门,鱼幼薇皱了皱眉头,她有些不解,不过是写在普通宣纸上的一首词而已,那位先生何必那么在意?再者说,梅长青的字她见过,虽写的很好,对于一个年不及冠的少年人来说,已经颇为不易,却也谈不上什么书法大作,却是为何?难不成此词能胜过那首?
犹豫了下,鱼幼薇不待下楼,便在角落里展开手里的宣纸,借着角落里的灯光观看,方读第一句她就再移不开视线,读完上阙,她已经痴傻,待读完全篇,她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满脑子都飞舞着这首,怪不得,怪不得那位贵人会如此在意词稿,此词一出,必要流芳百世啊!
几位先生已经下楼,正拿着龟仆们收来的纸卷品评,王先生已经筛选出几首不错的词,笑着向几人挥了挥,“诸位那里可有能入眼的好词?”
一人道,“有倒是有那么一两首,但也仅仅能算入眼,却称不上是好词。”
“老宋,你那儿呢?”
宋先生“嘿”了一声,得意道,“老夫这儿倒是有一首很不错的词。”
“哦?既如此,独乐不如众乐,老宋不妨念来,也让我等与在座诸君一道欣赏一番。”
“是极,是极——”
宋先生见众人也都想听,点了点头,清“咳”了声,端起茶碗润了下嗓子,随后便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一轮江月谁磨?明透天地,倒影山河。月华清冷,涤秋空洁水无波,比常夜清光更多,尽无碍桂影婆娑。嫦娥高歌,为问玉兔,长夜孤寂,不醉奈何?”
“好,是首好词,作词的是谁?”
“莫不又是那梅长青?”
“说不来,这词写的极好,依我看,定是他了——”
见台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词作者,甚至有不少人将它扯在梅长青头上,宋老瞥了眼台下的青年人,见其一脸淡然,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他冲众人摆了摆手,“诸位,静一静,此词非是长青所作,作词的另有他人?”
“那是谁?”
台下传来一声高喝。
“便是我扬州学子许稚然。”
“我道是谁?原来是稚然兄啊,稚然兄果然大才。”
“也不知那梅长青写了啥,依我看,稚然兄此词,已然是今日最佳——”
周边熟人纷纷围着许稚然恭维,连向来苛刻的王先生都称赞道,“许稚然这小子,写词果然有一手,此词虽不及长青那首,却也算是首难得的好词了。”
许稚然连道不敢,一时间有些飘飘,生出些许得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