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欣沉吟片刻,将报告放在桌上,“出去吧,这件事就这样了,不要再告诉别人。”
那人松了口气,心道:还好,少爷仍然是少爷。他永远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等人全部退出去后,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宇文欣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旋转椅往右边移了移,然后,看见了已经被白管家包装妥当的那副云子棋。
宇文欣将包装打开,把棋子挨个摆在棋盘上。
手指按在上面,也分不清手指与棋子,到底哪一个更剔透柔美些。
等手挪开,却见上面莫名地摆出了一个“苏”字,只是这个字没有停留多久,就被宇文欣伸手抹到了一边,唯剩下一堆散乱的棋子。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元宝如果真的被那个人领养,想要回来,似乎不太容易。
而且,对方也断不会亏待他的。
可,为什么她仍然还与柳青岩纠缠,这本身就有点古怪。更古怪的是,他居然……有那么点介意,介意苏致函的‘旧情复燃’。
她肯为柳青岩生孩子,到底,还是喜欢的吧。
苏致函咽了咽口水,让喉咙稍微湿润了一些,然后迎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柳青岩,吃力道:“我没事,你不是回B市吗?”
“我变主意了,想在这里多呆几天。”柳青岩淡淡道,头略微低了一些,不咸不淡地问:“你就那么希望我走?”
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催着柳青岩离开。
苏致函垂下眼眸,哑着嗓子回答,“走不走是你的事情。”
不过,她是断断不能在这里耽误下去了。
柳青岩已经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神色再次骤冷,“你还是想走?”
都病成这个样子了,难道就不能安安生生地躺几天吗?
他将B市那一大摊子事丢在一边,留在这里陪着她,换做其他女人,早就感激涕零,受宠若惊了。
他果然还是对她太好了。
“嗯,我真的有事。”苏致函说着,便挣扎着想爬起来,她方才回了一会神,身上也有了力气,这一挣扎,居然真的坐了起来。抬起头,见点滴瓶还剩下一大半,苏致函狠狠心,直接将针头从血管里抽了出来。
柳青岩没有动,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她爬起床,穿好鞋子,就要站起来。
“苏致函。”
一直等她扶着墙走到了房门那边,他才叫住她,声音有点阴沉。
苏致函也走累了,扶着门直喘气。
“别再挑战我的耐性,上一次我会救你,这一次……我未必还会救你。”他在身后冷冷道。
结果,他的话音还没落,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又直接栽倒了下去。柳青岩根本来不及考虑,人已经冲了过去,堪堪来得及抱住她的双臂,没让她的头砸在地上。
可是,抱住后,柳青岩又想给自己一枪——靠,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苏致函这次是真的领略到病来如山倒的意思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是重感冒,所以头重脚轻发点高烧很正常,可是这来势汹汹的病况,显然比感冒严重许多。到最后,苏致函也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据说是出了一堆的并发症。
又是高烧,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床边讲话,似乎是医生在诊断,吊针自然又挂上了,这一次,苏致函乖了很多,由着他们折腾。她则迷迷瞪瞪的,一面想着元宝,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到了半夜的时候,才算清醒一点,她的喉咙干得厉害,下意识地喊了声“水。”
有人将水送到了她的嘴边,苏致函稍微欠了欠身,想喝下去,却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结果一口水根本没喝进多少,几乎全部喷了出来。
她深觉抱歉,对方已经将水杯端了过去,苏致函还以为那人是不耐烦了,下一刻,她的唇上一凉,冰凉的液体顺着已经脱皮的唇瓣,还有仿佛要裂口的喉咙,涌了进来。
沁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吮吸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抬起,环住了对方的肩。
呼吸声加重了许多,在她的耳侧急剧地起伏着。
苏致函却在事后心满意足地躺了回去,浑不知自己刚才的样子实在让人抓狂。
她又睡了。
中途似乎又醒过一次,朦胧中,觉得有人把自己搂在怀里,手臂搭放在腰上,用一种极保护的姿态,将她整个人圈在双臂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还挂着点滴的手。
她下意识地往那个似乎熟悉的怀里靠了靠,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可是醒来时,床上已经空无一人,苏致函抬起手扶了扶额头,仔细地回想着昨晚的细节,又觉得挺不真实,不太确定那到底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正想着呢,有穿着水蓝制服的看护走了进来,进门就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苏致函腋下的温度计,甩了甩,一看,“好了,退烧了。”
苏致函也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只是仍然使不出力气来。
“昨晚我房里的人……”想起那朦朦胧胧的记忆,苏致函试探性地问她。
“昨晚?没人在房里啊。哦,要不就是陈医生过来查房。”看护很随意地回答道。
苏致函“哦”了一声。
那个人,当然不可能是医生,医生不会喂她喝水,不会抱着她睡觉——果然是梦么?
因为病得太糟糕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亦或者……
“他呢?”苏致函在提到柳青岩的时候,语气难得那么柔,虽然还是嘶哑得厉害,可是,舌尖抵出来的时候,也有种别样的感觉。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柳青岩……
她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什么,但是心底却实实在在地一暖,差点烫到自己。
“你是问柳先生吗?”看护先是一愣,随即很快醒悟过来,“他回B市了。”
苏致函张了张嘴,有一瞬的失重,随即自嘲,“哦。”
果然是幻觉。
柳青岩到底还是走了,这一出苦肉计虽然让自己遭了不少罪,但好歹脱身了不是。
苏致函这样一想,心底着实轻松了不少,她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并不太好,考虑了一会,苏致函问那位正在为她换点滴的看护,“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
最起码,要告诉莫小蚁一声。
她是在莫小蚁的酒吧里被人带走的,小蚁一定担心死了。
“电话可以用,不过,最好不要乱动。”看护按部就班地回答着,出去找了一部手机递给苏致函。
苏致函没体味看护说的话,先接通了莫小蚁,果然,莫小蚁刚一提起话筒,就是一顿牢骚,“姑奶奶,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那个坏蛋把你生吞活剥了呢。”
“……也差不多了。”苏致函汗了汗道,“元宝怎么样了?”
“我急着找你,就是说元宝的事情。”莫小蚁的声音顿时严肃了起来,“他出院了。”
苏致函不解地“嗯?”了声。
出院是好事的,证明元宝已经完全康复了,可是,为什么莫小蚁的语气如此凝重?
“主要是出院太仓促了,我总觉得不对劲。……“对了,你的嗓子怎么哑了?听着怪怪的。”莫小蚁这才意识到苏致函的不同来。
“病了。”她简单地解释了两字,继续追问小宝的事情,“那边怎么说?”
“我还没去问,这两天尽在担心你了。”莫小蚁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因为担心苏致函,她甚至还求助了另外一个本不该求助的人。
宇文南。
“抱歉,我没事,很好。”苏致函也满心歉意,“我晚上回去找你。”
“好。”听苏致函这样说,莫小蚁也算放心了。
可是挂了电话,那看护才没什么情绪地提醒她道:“苏小姐是想离开这里吗?”
“嗯,我没发烧了,就算有什么事情,自己再去医院瞧瞧就好。”她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间大宅子里。总觉得这栋别墅,这个房间,仍然留着柳青岩的气息。
而他的气息,让她觉得危险。
“可是柳先生交代过,在苏小姐彻底康复之前,是不能离开这里的。”看护的态度还是不温不火的,但隐约能感觉出冷淡来。
苏致函怔了怔。
“这附近没有公车和出租车,苏小姐的身体也不能支撑长时间的徒步,就算是有朋友过来接,这个地方也不是随便能进来的,所以,小姐还是安心养病吧。需要什么,告诉我们一声,柳先生交代了,无论小姐要什么,我们都要尽量满足您。”看护似乎看出了苏致函的心思,先将她的企图打消在襁褓里。
苏致函只觉得当头一盆雪水淋下来,背后滑过寒意。
柳青岩……果然还是不肯放过她。
“我知道了。”她有点颓然地应了声,“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睡会。”
看护退了出去。
待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苏致函还是果断地拔掉了针头。
她才不是被困住的金丝雀,朗朗乾坤,难道一个宅子还真能把一个人给关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