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释同样已经退场,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两个儿子的争执,却只是扫了一眼,仍然离去。
阿欣的秘密,看来守不了多久了。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从来没有指望能守一辈子,纸终究包不住火,而且,阿欣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他一直处理得很好,即便这个秘密被揭穿,他同样是宇文欣,并不会有丝毫改变。
事实上,宇文释反而会很期待。在人生最大的秘密被揭穿后,宇文欣会有什么举动?
是让他赞赏,还是让他失望?
因为心里想着这件事,宇文释的表情显然有点走神,莫小蚁默默地跟在旁边,在进屋的时候,她冷不丁地说:“你不是说不管吗?”
宇文释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嗯?”了一声,询问地望着她。
莫小蚁却摆摆手,连忙道:“没什么。”
宇文释却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会变得很明显,但是并不觉得老态,反而会让一贯冷静的面容显得生动,几乎觉得亲切了。
尤其在他的眸底真的噙着笑意时。
“你是在说捐赠的事情?”他见她不说话了,便知道自己没有理解错,他兴味地看着她,微笑道:“宇文南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你觉得失望吗?”
“当然不会。”莫小蚁几乎下意识地回答道。
回答完后,自己也愣了。
她不是一直想帮宇文南吗,她不是一直希望阿南能够心想事成,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为什么在宇文南失利之时,她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很庆幸?
“很好,你还有自己的判断。”宇文释仍然笑着望着她,明明是无害的表情,莫小蚁却有种被洞悉的感觉。她觉得不自在。
“不过,我确实没有管,我只是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接下来的事情,仍然是他们小辈自己的事情,我不会插手。”宇文释继续道,态度冷漠得很。
莫小蚁却没有再往心里去,而是驻足,看着已经走在自己前面的、宇文释的背影。很稳健的步伐,从容,挺直。她忽而觉得,其实这个男人并不像外界说的那么无情。
苏致函与宇文欣回到了休息室,宇文欣合上门,转头的时候,苏致函已经在给家里拨电话了。
不管怎样,她要先向致雅核实一下。
那段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起码她要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然,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还有,那三个男人是谁?不管视频怎么样,那三个人这么欺负致雅,苏致函也绝对不会姑息他们。
“致函。”电话还没有接通,宇文欣却走了过去,伸手合上她翻开的手机盖,挂断了电话,“我有话想对你说。”
宇文欣的语气虽然依旧温和得近乎温柔,可是,神色却不容拒绝。
苏致函只能先放下手机,望向他,“阿欣,不要接受宇文南的威胁,这件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自己和元宝的存在,已经拖累他很多了,苏致函不想再继续当这个拖油瓶。所以,致雅的事情,她要自己想办法。
宇文南既然处心积虑地得到了这个视频,他开的价码,肯定不会小。
而且,现在的情况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任何一点退让,都能造成满盘皆落索的结局。
“现在还需要分你我吗?致雅你是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我不可能坐视不管,以后,不要再说这种逞能的话。”宇文欣淡然地责备道。
苏致函赧然。
她可以毫不计较地去为宇文欣做事,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这确实……显得生分了点。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宇文欣话题一转,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苏致函先是一怔,很快便明白了宇文欣的意思。
他问她,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耳聪的事实?
如若不知道,就不可能那么巧地出现,不可能这么急于为他解围。——苏致函是知道宇文南的言外之意的。
宇文欣从未想过要刻意隐瞒这件事,或者骗苏致函,只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也并不觉得需要额外地去说明。难道让他但凡遇见一个人,就对别人说:“喂,你知道吗,我是个聋子。”
而这二十几年来,也从来没有人发现过这件事。
致函,又是从何时发现的呢?
“奶奶在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苏致函只能坦白道:“是奶奶告诉我的,就在……医院的时候。”
宇文欣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沉默了一会,终于问:“你会介意吗?”
一直以来,他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多缺失,可是,他的世界确实是残缺的,在没有点破之前,也许一切还有粉饰的可能,而现在,他即将要直面一切。也必须直面这个事实:他,宇文欣,其实是一名残障。
高高在上的宇文家嫡孙,那么骄傲,那么自矜的一个人,不过是个自卑自怜的聋子而已。
宇文欣几乎能想象,在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外界那些恶意的、幸灾乐祸的、说风凉话的种种情况。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别人的诋毁谩骂揣测或者嫉妒,宇文欣从未将它放在心上。他就是在万众瞩目里长大的,而那些瞩目,大多数都是恶意的,他已经习惯。
他只在乎,她是不是介意。
苏致函摇摇头,温润地凝视着他,“怎么可能会介意?如果我真的介意,今天又如何会在这里?”
宇文欣抿着嘴微微一笑,眼睫微垂,“是啊,你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因为,同情吗?
宇文欣是何等聪明之人,在苏致函说出“奶奶告诉我”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奶奶的用心。她想必,是想用这件事来留住苏致函吧。——奶奶那么聪慧的人,从不会多说一句无用的话。她当然更不会像其他的老人一样,拿着孙子的隐私来闲侃。她的一言一行,都会有自己预期达到的目的。
而现在,苏致函确实留下来了。
他一直没有问她,她留下来的理由。
……不是不想问,是他宁愿不知道答案,可是,他可以容忍里面的很多因素,唯独,容忍不了同情。
苏致函先是一愣,随后苦笑了起来,她没有辩解,也懒得辩解,只是抬起手,朝宇文欣的额头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去。
“啪”的一下,毫不客气。
宇文欣猝不及防,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很是无辜地望着她。
他不明白苏致函怎么突然动手了。
古话还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在想什么呢。”苏致函打了他一下不说,还连带着瞪了他一眼,好像恨不得再打他一下,“我已经站在这里了,这难道不可以说明一切?”
不是同情,没有强求,更没有将就。
她选择他,并不是……并不是好像市场上挑白菜,因为这株不行,就去选另一株。她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她想和他在一起。
遇见宇文欣,是她的运气。她很惜福。
宇文欣仍然在揉着额头,覆在额前的手刚好遮住了他的眼睛,所以,她没有看见他眼里如水的温柔,似要渗出来,是风满春回的轻涌。
是啊,他在想什么呢。
不管什么原因,她现在已经在这里。
在一起,就是一切。比所有的所有都重要。
“不过,宇文南现在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应该会有所行动,阿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苏致函有点心疼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宇文欣失聪的事情一旦公之于众,他要面对的压力,将会是从前的千倍百倍。
“无妨。”宇文欣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他放下手,摇摇头,很快转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话题,“致雅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吧,我会保全她。”
“怎么保全,向宇文南妥协吗?”苏致函问。
除了这个方法,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宇文南放过致雅?
可是,这是苏致函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当然不会妥协。”宇文欣的回答却让苏致函有点意外,他的神色重新变得从容起来,也许,只有在面对苏致函的时候,他才变得不确定或者不知所措。而除了苏致函之外的所有事,他都可以冷静地处理,理智地判断。
包括,苏致雅的事情。
“妥协从来不能换得和平,只是将败局推迟而已。他已经宣战,唯一的办法,便是迎战。不过,你放心,致雅绝对不会受一点伤害。”宇文欣笃定地看着她,仿佛又恢复到他最初的模样,气定神闲,运筹于心。
“我不太明白……”苏致函有点不确定。
宇文南手中有那个视频,现在,任何激怒他的事情,都可能会促使宇文南将那些视频文件放出来。而这种文件,一旦面世,很快就会以不可预料的速度传播出去。
宇文欣再神通广大,难道能将这亿万传播者尽数封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