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察觉到这层关系后,苏妈妈反而有点呆不下去了。她觉得愧疚。
其实,在苏致函去B市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以致函的性格,绝对不会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问,而独自出去打工。然而她没有阻止致函,大概那个时候,她也懵了,她是希望致函做点什么来帮帮家里的。
苏致函还在上面换衣服,阿姨已经上去帮忙选衣服了。
客厅里,只有柳青岩与苏妈妈两个人。
两人先对坐了一会,大概也找不到什么话讲,顿了顿,柳青岩率先开口道:“我已经和T市那边打好招呼了,阿姨可以随时过去看他。”
苏妈妈点点头,犹豫了一会,终于问道:“柳先生……对我家致函,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会娶她,但不是现在。抱歉。”柳青岩实事求是道。
苏妈妈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如果柳青岩只是寻常的人,事情大概会容易一些,只是,就算是寻常的人家,女儿这个样子,这个背景,别人也会三思而后行,更何况是柳家。
那个赫赫有名的柳家。
她能理解。
不过,只要他有这个承诺,她也就放心了。
“那我就将致函交给柳先生了,从T市回来后,我想去F国看看我的小女儿苏致雅。”苏妈妈道。
“您放心。”
柳青岩也没说什么大义凛然的保证,不过,这三个随便至极的字,却没来由让人安心。
他们说话当口,苏致函已经下了楼来,仍然是一套清爽的天鹅肉运动衣,头发扎成马尾,很这样看着她,很难相信她曾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此刻的苏致函青春逼人。纯净得不可思议。
柳青岩站了起来,守在楼梯口处,向她伸出手。
苏致函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
……
登山的人很多,那条人工修建而成的石阶上三三两两全是游人,一路的景色美不胜收,苏致函仿佛一个小孩子似的,根本不觉得累,就这样牵着柳青岩的手,且走且看,神情是开心而好奇的,会因为一朵花一片红叶而驻足许久。
柳青岩也暂时放下了一切,他们一直爬到山顶,路上,他讲了一些所知不多的传说,每个故事都能引起她的惊叹。那双清透的眼睛就那样笔直地望着他,仿佛他是无所不知的先知。
“宇文欣和你,也一起爬过山吗?”到了山顶,他们找了一根长椅坐好,天气很好,年轻的情侣都在山顶上流连不已。
柳青岩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反正,突然就想问了。
苏致函的神色没有一点触动,只是很困惑地蹙了蹙眉,“宇文……欣?”
仿佛对那个名字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似的。
柳青岩握住她的手,连忙道:“没什么。喜欢爬上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常常陪你爬。”
“嗯。”苏致函点点头。似乎也是欣喜的。
两人就这样坐在山顶上,看着美景如画,现世安稳。
昨天晚上,景之图的话,就那样莫名地浮进脑海。
如果,宇文欣回来了。
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柳青岩转眸,看着噙着笑,如孩子般望着红叶发呆的苏致函,放在她背后的手臂莫名地紧了紧,将她带进怀里。
仿佛要挤走那份不安。
A市。
三姨太的府邸今天格外热闹,显然,华玲怀孕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这个府邸,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嗅觉灵敏的人们,早已经从华玲怀孕的消息里,嗅到了宇文南终将掌权的兆头。他们不过是前来巴结的。
各式各样的礼物也被堆到了门厅,每一样都贵重难当。
宇文南陪着自己的妻子在客厅里迎客。他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淡淡的,隐约间,已经有了宇文释的风范,让人看不出深浅。
等敷衍了一圈后,华玲还在客厅里兴致勃勃地招呼客人,宇文南已经寻了一个抽烟的理由,暂时躲开了。
等站在阳台上,拿出烟的时候,他突然想冷笑。
这些人,从前可不见有什么来往,现在眼见着他要得势了,就一个两个前来巴结。
临时抱佛脚的玩意儿。
可,这就是现实。
不管怎样,妈妈的府邸冷清了那么多年,现在有如此多的贵客来来往往,母亲脸上的笑容是真的,她只认为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她认为自己熬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了回报。——这就够了。
然而,真的够了吗?
为什么透过这扇玻璃,看着屋里的灯火辉煌,衣衫鬓影,心中没有一点得偿所愿的喜悦?反而有种呼吸不过来的压迫感。
母亲脸上的笑,华玲一身的光彩,也不能将那片压抑与粘稠驱散一分。
宇文南正觉烦躁,站在门口那边的人神色突然变得更加谄媚起来了。
他知道,宇文释来了。
今天虽然不是什么正式的日子,但是华玲怀孕的消息是昨天公布的,所以,今天也算是个小型庆祝会,宇文释会到场不足为奇。
华玲肚子里的孩子,算是他的长孙了。
——至于之前的那位元宝,两年过去了,健忘的人们早已经当他从未出现过。
现在,连宇文欣的名字,都几乎木人提起。
这就是现实。
人们能看到的,永远是现在的强者,而输掉的那些人,不管曾经多么强大,多么辉煌,只会被遗忘。
宇文南突然又能呼吸了。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从来就没有选择。
掐掉烟头,宇文南大步从阳台走回客厅里,然后。迎着宇文释,笑容满面,父慈子孝,“爹地,你也来了。”
然后,他漫不经心地转向站在宇文释身边的莫小蚁,眼眸微垂,“小妈。”
莫小蚁神色如常,宇文释则淡淡地点了点头。
“华玲呢?”他很快问起这次晚宴的女主角。华玲也已经闻风而来,比起前段时间,怀孕三月的华玲丰韵了不少,虽然害喜厉害,可是,大概是心情越快,浑身上下都透着幸福的感觉。
即便结了婚,也担惊受怕了那么多年,现在,孩子让一切尘埃落定。
华玲知道,这辈子,她和宇文南都不可能陌路了。
他们之间有了羁绊。
即便他得偿所愿,即便她对他不再有利用价值,可是,她是他孩子的妈。
悬了那么多年的心终于踏实了,以至于,华玲现在看到莫小蚁,那种隐约的不安与敌意也已烟消云散,她笑盈盈地迎了过去,拉着莫小蚁的手,极亲热地招呼道:“小妈也来了?几天不见,小妈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你也是。最近身体可好,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叫人送了来。”莫小蚁挽着华玲的手臂,同样友好地搭着话。
外人看来,确实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两个女人很快去一边寒暄去了,宇文南则带着宇文释,先去主位上入座。
在走过去的时候,过来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宇文释只是淡淡点头,或者,直接将话题推到宇文南身上,那种和睦或者栽培的意思,异常明显。
宇文南不是傻子。
他很明白,这次爹地亲自现身,意味着什么。
那么,终于轮到他了吗?
没有了宇文欣,没有了苏致函,他终于能得到宇文释的正眼相加了吗?
他的手心有点发热。
心底却莫名地变成了一片荒凉。
父子两走到最前面的那桌席前,那张桌子还是空的,其他的位置则离得很远。虽是大厅,却是热闹中的私隐位置。宇文南拉开椅子,先让父亲落座,然后,自己则坐在了旁边。
坐下时,他下意识地朝华玲与莫小蚁那边望了一眼。
那两个女人显然谈得不错,似乎已经说到了一些育儿方面的小窍门了。华玲的神色是温柔的,那种温柔,第一次让宇文南将目光从莫小蚁身上,移到了她的脸上。
孩子,是女人永远的话题。
宇文释不动声色地看着宇文南的目光,但什么都没说。
等两人全部坐定后,宇文释问:“想好名字没有?”
宇文南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和华玲商量过了,如果是男孩,就叫尘,如果是女儿,就叫蝶。”
“晨?”
“不是晨曦的晨,是尘土的尘。名字普通点,孩子会长寿一些。”宇文南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
宇文释的脸色有点发白。
两人很快陷入了死寂般的默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文释才叹息般问:“你还是忘不了你大哥?”
众所周知,宇文南是宇文家的二少爷,宇文欣排老三,而宇文家,其实是有个长子的,只是那个长子,活着的时候名不经传,死的时候也无声无息,所以,大家从来就不曾试图了解过这个人。
只是有一些老人,依稀记得,那个长子的名字,似乎叫宇文晨。
如晨光般来到的长子长孙。
可惜,太短命了。
他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知道,据说是病死,可是,宇文南知道,大哥绝对不是病死。因为在听到他的死讯前天晚上,他还好端端的,还过来和宇文南玩过,别的人欺负宇文南的时候,大哥还站出来为他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