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生跳进了王小壮身边的炮弹炸出来的弹坑,抱着脑袋大声说,“连副,鬼子至少一个中队!”
“找掩护,防炮!”王小壮倚在被炸断的大树后面,挥着手指挥着剩下的人立刻就地组织防御。日本人严正以待,一通炮火砸得这树林边缘面目全非。暴露在火炮射界下的六连被日军当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乱刀挥舞之下,一片昏天暗地。
没有掩蔽壕,没有防炮洞,这仗就没法打!
王小壮转着脑袋,看见邹城满脸血地爬了过来。
“瘸子,留下两个班掩护,其余人马上撤退!快,撤进树林里!”
“是!”王小壮坚定不移地执行着邹城的命令,留下来的弟兄吸引火力,六连剩下的人全部撤进了后边的密林里。日本人看样子是刚刚爬上孤鹰岭不久,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一定要顶住,否则让他们也全部进了树林,那这仗就更加没有办法打下去了。
六连并没有撤多深,王小壮在林子里挑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六连依靠着树林的掩护,就地开始挖工事。战壕和交通壕什么的是没时间了,现在是要抢时间挖出单兵掩体和防炮反斜面,前面只有两个班,一旦日军觉得不对劲,他们一个冲锋就能让六连的部署前功尽弃。
一片工兵锹翻飞之下,土层被刨开。弟兄们也知道情况紧急,用上了平常跑马王山百分之两百的力气摆弄着手里的铁锹。
王小壮见防御工事还要一阵子,他不放心顶在前面的邹城,于是留下了周亮继续部署防线,自己提着枪去和邹城汇合。
日本人对六连的炮击还在继续,并且开始向树林里延伸。王小壮爬在树根下躲过了几枚要命的炮弹,一路连滚带爬地到了前沿。
这里早已经面目全非,弹坑一个连着一个,被热浪烘烤着的鲜血味道格外刺鼻,混着硝烟涌进鼻腔,让王小壮的思绪又飘回到了六连第一仗的那处阵地上。
“瘸子!”邹城一巴掌扇在了王小壮的后脑勺上,“张德贵呢!?”
“侧翼警戒去了!”王小壮扒拉着邹城身上盖着的土,他看见孤鹰岭悬崖边有日本兵正在调动,“鬼子炮击一结束,步兵就要上来的!”
身边的几个弟兄分得比较开,在树林边缘展开的这道临时防线最多只能挡住小规模的进攻。
邹城看见包子兴和副射手也跟了上来,他一挥手,道:“别到前面来送死,你一开枪鬼子就能把你送上天。”
“那我去哪?”包子兴狐疑道。王小壮一指身侧后五十多米外的一片林间空地,“上那去,那里是我们的撤退阵地,你就在那里掩护,我们不撤,你不要开枪。”
“好!”包子兴闻言就走,王小壮拉住了他的X型背带,补充道:“叫胡勇想办法敲掉鬼子的炮兵阵地。”
“没看着啊!”包子兴说,“鬼子的炮兵阵地在哪呢?”
王小壮说,“你就别管了,找到胡勇,他知道在哪里!”
包子兴虽然还有些疑惑,但王小壮一般是不会骗人的,既然他说胡勇知道,那胡勇就肯定知道。包子兴领命而去,那厢边日本人也开始进行试探性进攻,孤鹰岭地形狭窄,悬崖边毫无退路。日军把散兵线排得很密,一次性投入了一个小队。他们在中国战场上无往不利,靠的就是老掉牙的集体冲锋战术。
六连在树林边缘的两个班很快就和日军接了火,双方都没有战壕,但六连有弹坑有树桩子,日本人暴露在光秃秃的悬崖上,形势优劣显而易见。要命的是鬼子的手炮和迫击炮,但六连的兵力分散,炮弹对于这两个班来说,杀伤效果有限。
两边互射,鬼子瞬间就倒了一地,林子这边六连练了几个月的瞄靶,这个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他们这次打的活人,甚至比靶场的百米靶距离还近,目标还大。
这边一开枪,那边的日本人顿时就吃了一惊,在中国打了两年多仗,还从来没见过一阵不算密集的子弹射过来,自己这边会立刻出现伤亡。小日本子不信邪,靠着机枪掩护一波一波地涌上来。王小壮趴在弹坑的边缘,专门找不怕死冲地最快的人搂火,谁想当出头鸟,谁就要吃一颗铁花生。一桥子弹打光,邹城和兄弟伙纷纷掏出了手榴弹。一阵弹雨扔过去,日本人顿时就哭爹喊娘地跑了回去。
然后,一阵掷弹筒和迫击炮轰了过来,树林边缘立刻又陷入了一片混天暗地。王小壮跪趴在弹坑里,用双手垫着震得发麻的胸,耳朵边呼啸声、爆炸声不绝于耳,有弟兄受伤,也有弟兄正在死去。
“鬼子要拼命了!”
爆炸声刚刚稀松,邹城就道。
王小壮抖掉了埋在钢盔上的土,看见一大票日本兵已经冲向了自己,“连长你先走,我们不能一起死在这里!”
“笑死人了!你还想发扬一下你的风格吗?”邹城打了一枪,“跑啊!都走都走!再留在这里就只能死路一条了!”
王小壮二话没说,提起枪来掉头就跑。邹城张着嘴看见那个飞快跑走的身影,不由地大声骂,“王瘸子,你他娘的就是兔子他爹,你个瘪犊子玩意儿,不是要让我先撤的吗?”
“连长,你快跟上,我在前面掩护你!”
“我掩护你奶奶个腿!”邹城气急败坏地爬出弹坑,顶着背后射来的枪林弹雨,趔趄地往回撤。
弟兄们得到了邹城撤退的命令,趁着日本人还没冲上来纠缠的空当,也都跟着邹城开始撤退。几个倒霉的弟兄被子弹咬住,他们倒在了撤退的路上。但大多数人都安全地抵达了第二掩护阵地,他们的侧翼,是包子兴的机枪。
日本人冲进了树林的边缘,这里已经没有一颗完好的树木,有的只是一个一个的弹坑。当然,还有在纵深已经完成防线布置的六连。
但在这之前,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用灌木丛掩盖地严密的包子兴,他的机枪边,摆上了一堆崭新的弹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