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莹当然理解邹城的心情。
比起战前的孤鹰岭来,游击队的处境一直都不优渥。他们每天都可能面临着牺牲,每天都有人倒在自己的怀里。他们在夹缝之中一边求生存,一边还要进行战斗任务。游击队的战士,一批一批地换,仗打到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批人了。
比起邹城可能会失去王小壮来说,徐莹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同志。这些人当中,有些人被吊在了城门上被风干,有些人被埋在了地底下,身首异处。
她和邹城一样,都是各自部队的灵魂。所不同的是,邹城可以为了王小壮而不惜一切代价;而徐莹为了虔城的整体战局可以不计较个人感情。你说她麻木了也好,你说她习惯了也好。总之仗没打完,她就必须比别人要看得开。
因为这是战争!除了奋勇杀敌,容不下其他情感。
邹城理解不了徐莹的境界,而徐莹却站得更高,理解邹城的心情。
“上级命令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拿下敌人的辎重部队。只要虔诚的日军没有物资补充,我们就有机会集结附近所有的武装力量,一举消灭盘踞在城内的敌人!”
周亮闻言惊诧不已,他不知道原来徐莹在下这么大一盘棋。放眼望去,整个中国都还在丢土失地,国军仍在一溃千里。可是一支游击队,却想攻城略地。周亮和徐莹结束了会谈,回到密道里的时候,把这些事情告诉了邹城。
邹城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熄灭了。
“他们没这个能力。就算能打下来,也守不住。虔城的地理位置虽然深处山区,但日本人的性格你也了解的,他们吃了大亏,肯定全力报复。损失那么多人,到头来还是要放弃虔城,不值得。”
“可是他们很自信的样子。”
“我以前也很自信。日本人嘛,没有比我们多一条腿,多一只手。一个个的个子不足一米六,还没上了刺刀的枪高,他们凭什么占了我们大半个中国?直到我和他们交过手,被他们打成了一个光杆连长,我才知道。我们没有他们的体系,我们的后面不是坚强后盾,而是一群酒囊饭袋。”
“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体系的……”
“哦!”邹城回过神来,“我差点忘记了这一点,我承认他们可能比我们能熬,能吃苦。但是中国毕竟还是国府的,他们撑不了多久。”
“走着瞧吧!”周亮不同意邹城的观点,他和徐莹接触地越久,他就越来越相信徐莹代表的那个团体。
“营长!”一直没说话的张护士突然喊了一声,邹城以为王小壮断气了,心里一抽,连忙转身,只见张护士激动地不行,“动了,动了!”
“什么动了!?”
“手!王育才的手动了!”张护士握着王小壮的手,她分明感觉到那只冰冷宽厚的手掌在她的手心里抽动了一下。
“王育才!”她贴在王小壮的耳边,激动地喊,“王育才,你能听见吗?我是张琳啊!”
张德贵“噗通”一下跪坐在地上,“谢天谢地,他活过来了!七天了啊!”
王小壮的嘴皮子掀动了着,张琳听了半天,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说啥了?”
“他说……”
“到底说啥了?是不是要喝水?”张德贵连忙去拿水,被张护士劝住了,“他说……”
周亮急声道:“别婆婆妈妈的,急死人了!”
“他说他梦见我了……”
“妈了个巴子!”邹城显得很兴奋,嘴里还粗鲁地骂道:“枉老子为了他差点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他却只梦到你!”
王小壮还在那掀嘴皮子,张护士越听脸越红,连耳朵根都一片炽热。
周亮看出了端倪,笑骂道:“这兔崽子,怕是做着春梦呢!鬼门关前转一圈回来,啥也不干,净想些乱七八糟的男女之事。”
张护士听了周亮的话,恨不得把头埋进被窝里。
张德贵在一边起哄,“他就着德行,以前在沪城的时候就老做春梦,钟艳红还撞破过来着!”
“你咋知道的?”
“啊……我听说的……”
“王瘸子这家伙年轻气盛火力贼枉,虔城有没有窑子?改天等他好了带他去逛逛……哈哈哈……”
“谁敢带他去!”张护士一听这还了得,在马家桥的时候就警告过邹城和张德贵了,这会儿当着她的面还来这套事,“谁带他去我跟谁没完。”
“说说而已,说说而已嘛!这不还没过门呢嘛,你咋不拉条裤腰带把王瘸子绑你腿上?!”邹城赶紧闭了嘴,王小壮转危为安,他的心里一百八十度地转了个弯,说话也活泛了许多。
王小壮能说话了,尽管只是些梦话,但仿佛所有一切都好转了过来。
张德贵的手也不抖了,饭也能吃两碗了。邹城回头就去问周亮,小日本子的辎重部队什么时候到,他要趁着王小壮将醒未醒的空当,再好好地干一票大的来给他庆祝重生。他巴不得现在手里就有一门迫击炮,就算放空炮也要轰他娘的!
权当放烟花!
徐莹知道王小壮的病情有了变化,也非常高兴,连夜派人送来了一些山里的草药和野味,让交通站的同志好好地给他补一补。邹城没有拂了徐莹的好意,当天就跟着来人上了山,一起商讨补充之前周亮和她定下的作战计划。
于是,周亮这个负责人还没有当稳一天,就被邹城一脚踹飞了。
这是自打有了邹城和王小壮以来,王小壮第一次没有参与的军事行动。
邹城的心情一好,脑子也灵活了许多。一连制定了三四套作战方案,徐莹看见邹城重新振作起来,真心为他高兴。两军依据计划合兵一处,擦枪、磨刺刀,兵锋直指跨过千山万水前来送人头的日军辎重部队。
等王小壮缓缓地睁开眼睛的时候,邹城、周亮、张德贵等等等等,几乎所有能参与作战的人全都离开了,他的身边,现在只剩下了张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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